张天落一夜未眠。
墨星低沉的话语与墨金莲冰冷的警告在脑中反复交织,墨谪仙那捉摸不透的身份、那枚来路不明却分量极重的钦差令牌,以及它们与已故寒子之间可能存在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像一团浓浊的迷雾,紧紧笼罩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次日清晨再度启程时,队伍中的气氛已悄然变得微妙而紧绷。墨谪仙依旧是一副疏离冷淡、生人勿近的模样,但孙伯武和章颜婷与他必要的交谈间,眼神里已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探究。显然,昨夜那短暂却信息量巨大的波澜,并非只有张天落一人放在心上。
山路越发崎岖难行,林深叶茂,浓密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光,只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按照孙伯武既定的计划,他们彻底避开了易于眼线的官道,选择沿一条近乎被岁月遗忘的古商道迂回前往南唐腹地。这条路更为隐蔽,能极大减少与各方势力遭遇的风险,却也意味着更多不可预知的艰难与危险。
午后,原本就昏暗的天色骤然转阴,浓云低垂,闷雷在厚重的云层间隆隆滚动,一场狂暴的山雨迫在眉睫,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和雨前的压抑。
“得快找个地方避雨!”孙伯武抬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天空,眉头紧锁,“这季节的山雨来得又急又猛,极易引发山洪滑坡!”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前行的墨谪仙忽然停下脚步,鼻翼微不可察地轻轻翕动,沉声道:“有血腥味。”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狗鼻子么?这么灵?”张天落心中下意识地暗道,但几乎是立刻,远处风雨欲来的呼啸声中,便隐约夹杂进了几声模糊却凄厉的嘶喊与兵刃碰撞声,证实了墨谪仙所言非虚。他不由又暗自嘀咕:“这家伙的鼻子,怕不是比训练有素的猎犬还灵……”
众人顿时警觉起来,纷纷握紧了随身兵刃。王大刀和孙爽无需吩咐,立刻主动向前方潜行探路,片刻后返回,面色俱是凝重无比。
“前面……山道拐弯处,有个车队被袭击了,场面很惨。我们……帮是不帮?”王大刀声音沉稳,但语速略快,显是见到了不忍之景。
孙爽却已是眼珠泛红,一把拉住身旁的孙尔山就要冲过去:“还问什么!当然是救人!几个年轻气盛的孙家子弟也群情激奋,紧随其后。”
“拦住他们!”孙伯武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大爷的!拦什么拦!孙伯武你个老怂包!见死不救,算什么好汉!还不快去救人!”孙爽猛地扭头,怒发冲冠,冲着孙伯武咆哮道。
“救人?也要先看清那是些什么人!是不是圈套!”孙伯武寸步不让,眼神锐利。
“放屁!那车队里明明有女人的哭喊声!我们岂能不管?!”
“女人?这荒山野岭,风声雨声这么大,你倒是听得真切!”
两人顿时剑拔弩张地争执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
唉!真是走到哪都不得安生,都是那死鬼寒子留下的破事害的。张天落蹲在一旁,随手捡了根枯枝,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湿软的泥土,一副纯粹看热闹的神态,仿佛眼前的争执与他毫无关系。
孙伯武的厉喝与孙爽的怒骂在山谷间碰撞,溅起零星而空洞的回声。张天落蹲在路边,歪着脑袋看两人争执,手中枯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心中却暗忖:打起来,快打起来才好,正好让小爷我瞧瞧孙伯武你这老狐狸到底藏了多少斤两,平日里装得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
“孙爽!动动你的猪脑子!”孙伯武似是罕见地动了真怒,额角青筋微跳,“你好好想想!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怎么就那么巧,突然冒出个被袭击的车队?墨公子刚闻到血腥味飘过来,你就听见女人叫了?你几时练成的这等顺风耳?!”
孙爽被这连珠炮似的质问噎得一滞,但眼角瞥见孙尔山眼中那跃跃欲试、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行侠仗义”的光芒,再看到身后几个年轻人焦急愤慨的神情,那股邪火噌地又冒了上来,怒气更盛:“姑奶奶我没听见细处!但墨…墨公子都闻见血腥了,还能有假?!见死不救,岂是吾辈侠义所为!幺叔,别理这老糊涂,跟我走!”说着,竟又要硬闯。
王大刀那魁梧如山的身躯立刻如铁塔般猛地一横,沉默却坚定地挡住了去路,眼神沉静。章颜婷也悄无声息地挪了一步,纤纤玉指在袖中微动,一点寒芒若隐若现,似是扣住了极为厉害的暗器。现场气氛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够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不高,却如一道冰线般骤然穿透了燥热紧张的空气。一直沉默旁观的墨谪仙开口了。他甚至未看争执的双方,只是微微侧首,望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眸色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古井。
“不是诱饵。”他顿了顿,鼻翼再次微不可察地轻动,似在分辨风中更细微的信息,“……是真实的袭击,有死有伤。呼救声,已经很弱了,再耽搁,就真的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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