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十三看着两人截然不同却同样震撼失语的模样,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特有的、略带促狭和了然的笑容,仿佛一个成功设置了惊喜、正期待观众反应的孩子。他对这里的反应颇为满意,显然不是第一次带人前来,也绝非第一次看到他人这般惊艳失态。他神态自若,甚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自得,仿佛这片仙境与他有着莫大的关联,或者他早已是此地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乐于向外人展示这份家珍。 “怎么样?没白走吧?”他嘿嘿笑着,语气中满是得意,“别看洞口那样貌不惊人,里头可是别有洞天。跟我来,小心脚下的石头,过了这浅溪就到了。”
他率先脱下鞋袜,卷起裤腿,露出结实的小腿,熟练地踏入溪水中。溪水不深,仅及小腿肚,清澈冰凉的流水漫过皮肤,水下圆润的卵石按摩着脚底。
张天落和清宁对视一眼,也从那种极致的震撼中稍稍回过神来。清宁的脸上还带着红晕,眼中光芒未褪。张天落压下心头的细微疑虑,对她鼓励地点点头。两人也学着孙十三的样子,脱下鞋袜,卷起裤脚和裙裾,小心翼翼地踏入水中。
一股清凉瞬间从脚底窜升,透彻心扉,仿佛真的将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旅途尘埃与疲惫都洗涤干净。他们跟着孙十三,一步一步,稳健地走向对岸。水波在他们身后荡漾开细碎的涟漪,破碎了倒映着的桃林红云与蓝天,又很快复归平静。他们正走向那片如梦似幻的桃林,走向那未知而又令人无比向往的世外之境。三人的身影渐渐融入桃叶纷飞、光影斑驳的绚烂画卷之中,仿佛他们也从此成了这画中自然生动的一部分。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行走在落英缤纷的桃林小径上,张天落还依稀记得中学时背诵陶渊明《桃花源记》的片段,虽然那时背得磕磕绊绊,没少被老师训斥,但好在年代不算久远,还有些印象。此刻身临其境,文中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活了过来,在他眼前得到一一印证,这种奇妙的对应感让他既兴奋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正想着,孙十三已如猿猴般敏捷地攀上一株果实累累的老桃树,挑选了几个硕大饱满、颜色最是诱人的桃子,轻巧地跳下树,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热情地分给张天落和清宁。“尝尝!甜得很!”那些在附近田地里劳作的村民见状,不仅不在意,反而停下手中的活计,笑盈盈地望向这边,目光纯净而友善,带着一种宽容的、仿佛看待自家孩子胡闹般的温和。他们的衣着与外界汉末百姓并无太大差异,只是看起来更干净、更整齐,补丁也少得多,脸上普遍带着一种外界罕见的红润与满足感。
又沿着蜿蜒的田埂走了一段路,泥土的气息混合着禾苗的清香。只见一个老农正在田间弯腰劳作,手法熟练地侍弄着作物,虽然背影佝偻,但动作却异常矫健沉稳,充满力量感,丝毫不似寻常老人。
孙十三快步跑过去,亲昵地拽着老农的胳膊将他拉了过来,介绍道:“我家阿大。”
那老农看上去确已年过半百,甚至更老,身躯因长年劳作而微显佝偻,但身板却异常硬朗,如同经年的老松。他面容黝黑,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深深沟壑,每一道皱纹里仿佛都藏着阳光与风霜的故事。但一双眼睛却澄澈明亮,不见丝毫浑浊,透着一种与年龄绝不相符的盎然活力与宽和温润。他手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巴,被孙十三这般冒失地拽过来也不恼,只是笑眯眯地、用那种包容而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张天落和清宁这两个明显是外来的生面孔。
“阿大,这就是我路上遇见的两位朋友,张天落,清宁姑娘。”孙十三语气随意而亲昵,仿佛真是介绍自家邻居或是极熟稔的朋友。“两位,这就是我家阿大,这村里的人都这么叫,你们也跟着叫就是了。”
“阿大。”张天落和清宁连忙依言行礼。张天落心中嘀咕,这孙十三看着年轻跳脱,最多三十上下,称这至少六十几岁的老农为“阿大”(通常意为大哥或伯父辈的长辈),这年龄差似乎有些突兀,但观其神态又无比自然,那老农也坦然受之。
老农阿大笑着摆摆手,声音洪亮却透着骨子里的温和:“相识多年,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自家人。十三这孩子顽皮,路上没给二位添麻烦吧?来了就是客,我们这穷乡僻壤,没什么好东西款待,就是些自家种的瓜果野菜,空气还算新鲜,你们多住几日,松快松快筋骨。”
他话语朴实无华,眼神却在张天落和清宁身上不着痕迹地多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清宁腰间那柄造型古朴、绝非装饰品的短剑,以及张天落那身虽经风尘却仍难掩其独特剪裁、与现代人气质的衣着上轻轻扫过。但他的目光中并无寻常山村老者见到利器和外来者时应有的警惕、畏惧或探究,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洞悉了许多事情的平静与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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