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听说过麻脸天师。”背剑少年强压下翻腾的恐惧和愤怒，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不得不问。这个名字，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眼前这两个女魔头可能有关的线索。
玉罗刹用刀般锋利的、极其诧异的眼光看着他。麻脸天师这个称谓，江湖中知道的人寥寥无几，知道的不是死了，就是那些高蹈世外、不谙俗世纷争的怪物们。这个衣衫褴褛、刚从山里出来的野小子，怎么会知道？
“哦？”玉罗刹挑了挑眉，那冰冷笑意中多了几分真实的兴趣和探究。她放下酒坛，用刀尖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柜台上老板断臂流出的、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血浆，发出“噗叽”的轻响。“小东西，你知道这名字？”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审视的意味，仿佛要将他看穿。
地窖口传来脚步声。红姐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手里提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四四方方的东西，边缘还渗着水汽和更浓的血腥味。她脸上那抹慵懒的餍足感尚未褪尽，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少年按住剑柄的手和他眼中那团压抑的、不肯熄灭的火焰。她也听到了玉罗刹的问话。
“看来，不是只普通的小虫子。”红姐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拖着刀，缓步踱到玉罗刹身边。她将那渗着寒气的油布包随手丢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的东西似乎还带着冰块的棱角。她没再看那包裹，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少年，仿佛在看一件新奇而危险的猎物。“说说，打哪儿听来的这名号？”她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像冰冷的铁锤敲击着少年的神经。
少年喉结滚动，干裂的嘴唇紧抿着。怀里的女孩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和杀意，细微地呜咽了一声，把他腰侧的衣服抓得更紧，指节发白。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浓烈血腥、劣酒、腐败油脂和地窖阴冷气息的空气呛得他肺部生疼，却也强行压下了呕吐的欲望和翻腾的恐惧。
“荆云……”少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他说过。麻脸天师，侠义无双……‘流云拂柳’……”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红姐和玉罗刹握刀的手，那上面象征着精妙剑术、此刻却沾满血腥的老茧显得无比刺眼和讽刺。“不是……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最后一句，带着压抑不住的、从牙缝里挤出的愤怒和质问。
“荆云？”红姐和玉罗刹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极其短暂、难以捕捉的异样，但随即被更深的冰冷和漠然覆盖。
“侠义无双？”玉罗刹嗤笑一声，声音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向少年，充满了刻骨的嘲讽。“呵，好一个侠义无双！小东西，你懂什么叫乱世？侠义？能当饭吃？能挡刀兵？能救你怀里那根风一吹就倒的豆芽菜？” 她的刀尖猛地指向少年怀中的女孩，吓得女孩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几乎要晕厥过去。“在这鬼地方，活着就是最大的本事！规则就是吃人，或者被吃！麻脸天师的名头？”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转瞬即逝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被浓烈的戾气和一种近乎毁灭的漠然取代，“早他妈喂了这乱世的野狗了！”
红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眼神更加深邃难测。那慵懒之下，仿佛有汹涌的暗流在无声翻腾，是回忆？是嘲弄？还是更深的不屑？她缓缓抬起手中的厚背砍刀，刀尖上还残留着老板心脏的些许暗红碎末和脂肪。她用指尖，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将那点碎末刮掉，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专注和一种对“工具”的维护。然后，她抬起眼，看向少年，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妖异、毫无温度的弧度。
“名字，就是个名字。”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仿佛在阐述一个最朴素的真理。“‘流云拂柳’？剜心剔骨，一样顺手。侠义？能剜出这颗热乎的玩意儿解渴顶饿吗？”她用依旧沾着暗红的刀尖，轻轻点了点桌上那颗已经停止跳动、变得暗沉冰冷的心脏。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少年背上的剑柄，和他眼中那团不肯熄灭、固执燃烧的火焰，笑意加深，却更加冰冷残酷：“小东西，你背着把剑，也觉得自己是侠？想护着她？”她朝少年怀里的女孩努了努嘴，语气轻蔑。“行啊，我给你个机会。一个……活命的机会。”
红姐拖刀向前一步，沉重的刀尖在浸血的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嗤啦”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玉罗刹也默契地直起身，手中的砍刀微微抬起，锋刃闪着寒光，封住了少年可能退向门口的路径。角落里，栓子不知何时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灶间门口，手里换了一把磨得锃亮、寒光闪闪的剔骨尖刀，眼神凶狠如狼，彻底堵死了通往那里的生路。那几个流民，依旧在阴影里，如同腐朽的枯木，断绝了任何求救的可能。
“打赢我，”红姐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和绝对的自信，“或者……留下你背上那把剑，和你怀里的‘豆芽菜’——”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瞥向女孩怀里那只僵硬的麻雀，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如刀，切割着少年最后的防线和理智，“冰鉴里正好缺个嫩点的‘点心’配她那只死鸟。也算……成全了你的‘侠义’？”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粘稠的血块，浓烈的血腥味几乎令人昏厥。油灯的火苗不安地疯狂跳动，将几人扭曲变形的影子投射在肮脏斑驳的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少年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和一股同样冰冷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愤怒在体内疯狂撕扯冲撞。他低头看了看怀中抖得不成样子、如同风中残烛的女孩，又感受到背后那把冰冷沉重、仿佛是他唯一伙伴的古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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