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请安归来,朱婉清虽身体疲惫,精神却如同被冰雪浸过一般,异常清醒。
她知道,从今日起,她不再是那个仅存在于传闻中的“朱才人”,而是真真切切地落入了后宫所有妃嫔的视野之中。
回棠梨宫的路,似乎比去时漫长了许多。
宫道依旧,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与来时那种纯粹的好奇与打量截然不同。
那些目光,有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如同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与威胁,从她的发髻、容貌、身段,到行走的仪态,细细刮过;有的则隐在看似温和的笑意之下,眼底却藏着冰冷的算计与衡量;更有一些来自低位嫔妃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有羡慕,也有嫉妒,还夹杂着一丝“看她能风光几时”的幸灾乐祸。
朱婉清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仿佛被剥开了置于人前,供人评头论足。
她依旧微垂着眼帘,步履沉稳,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从容,将所有外来的压力都隔绝在那副沉静的外表之下。
偶尔有相熟的妃嫔低声交谈,在她经过时,声音便会刻意压低,或戛然而止,待她走远,那议论声才又隐约传来。她甚至能捕捉到一些零碎的词语:“就是她。。。”,“。。。太后夸过。。。”,“。。。陛下也。。。”
安小媛走在她前方,依旧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恬淡模样,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
但朱婉清知道,这位主位娘娘心如明镜,只是选择了置身事外。
行至御花园附近时,迎面遇上了宜妃的仪驾。
宜妃坐在软轿上,一身嫣红宫装衬得她容颜愈发娇艳,她并未看朱婉清,只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团扇,仿佛眼前之人不过是路边的一株杂草。
但她身旁步行跟随的安阳公主,却毫不客气地投来两道淬毒般的目光,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如同毒蛇吐信。
朱婉清与安小媛等人连忙避让到道旁,垂首行礼。
软轿并宁远停留,径直而过。
只是在交错的那一瞬,朱婉清能感觉到一道属于宜妃的、短暂却极具穿透力的余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今日表现尚可。”行至棠梨宫门前,安小媛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朱婉清一眼,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提点,“皇后娘娘最重规矩,日后定省,需得时时谨记。”
“是,谢小媛提点。”朱婉清心中一凛,明白安小媛这是在提醒她,今日只是开始,往后的每一次请安,都需如履薄冰。
回到东配殿,卸下繁重的头饰,朱婉清只觉得身心俱疲,比应对殿选时更加耗费心神。
“小姐,可算结束了。”秋月递上一杯温茶,心有余悸,“那阵仗,奴婢大气都不敢喘。”
瑞珠则低声道:“奴婢观那宜妃娘娘,看小主的眼神,颇为不善。还有安阳公主。。。”
朱婉清接过茶杯,指尖微凉。
她望着窗外棠梨宫狭小的天空,缓缓道:“今日,我们算是真正入了这局。往后,每一步都需更加小心。”
刚在东配殿坐下不久,负责分发份例的太监便来了。
态度比昨日更加恭敬,甚至带着几分谄媚,将一应物事清点得清清楚楚,还额外多给了两筐上好的银霜炭,说是“见才人初入宫,天气渐寒,特意多备了些”。
朱婉清心中明了,这并非尚宫局突然变得慷慨,而是她今日在坤宁宫“亮相”之后,带来的最直接的变化。这些底层的宫人太监,嗅觉最是灵敏,他们这是在提前下注,释放善意。
她并没有推辞,温和地让秋月打赏了太监,既受了这份“好意”,也维持了应有的体面。
然而,随后前来“拜访”的几位相邻宫苑的低位嫔妃,那目光中的探究意味就更加明显了。
先是住在隔壁景阳宫的张选侍,借着送花样子的名头过来,言语间不断打探她家中情况、入宫感受,以及对日后宫中生活的“想法”。
朱婉清只以新人需多学习、一切听凭娘娘们教导等套话应对,滴水不漏。
张选侍走后,又有两位美人结伴而来,说是“听闻棠梨宫来了位才情卓绝的妹妹,特来结交”。
言谈之间,却时不时将话题引向宜妃、贵妃,似乎想试探她的立场。
朱婉清依旧秉持着“谨言慎行”的原则,只论风月,不谈人事,态度谦和却疏离,让那两人探不出深浅,只得悻悻而去。
秋月送走她们,关上门,忍不住啐了一口:“一个个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还不是想来看看小姐您的虚实,顺便拉拢或者踩上一脚!”
瑞珠则冷静地分析:“小主今日觐见皇后,姿态沉稳,应对得体,未露怯懦,也未显张扬,想必让许多人都有些意外。她们前来,一是好奇,二是评估。小主方才应对得极好,不卑不亢,不接话茬,让她们摸不着底细,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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