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朱府那扇沉重的侧门,仿佛从充满真相与污浊的陋巷,重新回到了金玉编织的牢笼之中。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仿佛将朱婉清与那个刚刚得知的、血淋淋的真相一同封存在了这方狭小的空间里。
她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在袖中死死交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滔天巨浪般的震惊与悲痛的万分之一。
“味道怪的燕窝。。。。。。”
“柳姨娘荐的稳婆。。。。。。”
“支开所有的老人。。。。。。”
“血崩。。。。。。”
“我们这些老人。。。。。。被打发走。。。。。。”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黑暗中零星的火花,起初只是闪烁不定,但当她刻意将它们聚拢时,竟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照亮了一个她一直不愿、也不敢去深想的可怕真相!
母亲苏氏,出身书香门第,身体素来康健。
怀胎十月,更是被外祖家和自己精心照料,怎会在生产时突然遭遇如此凶险的血崩?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意外”?
从前,她年纪小,被柳姨娘“悉心照料”的假象蒙蔽,又被父亲沉浸在悲痛中无暇他顾所影响,竟从未深究过其中的蹊跷。重生后,她一心想着报复柳姨娘和朱婉如对前世的自己造成的伤害,虽对母亲早逝心存疑窦,却因线索渺茫而暂时搁置。
直到此刻!
苏嬷嬷的证词,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尘封的记忆和疑窦之门。
她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迸射!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清晰地串联起来:
母亲去世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是柳姨娘!她迅速从通房丫鬟被扶为姨娘,继而把持中馈,俨然成了朱府实际的女主人!若母亲和嫡子健在,哪有她柳姨娘的今日?
柳姨娘为何能迅速掌控府中大权?因为她早已处心积虑!母亲去世后,她以“整顿”为名,迅速将母亲留下的忠心旧人要么打发,要么发卖,换上了自己的心腹。这分明是杀人之后,再行灭口、清除痕迹之举!
父亲当时沉浸在丧妻的巨大悲痛中,对后宅之事无心过问,全权交给了看似“能干”又“体贴”的柳姨娘处理。柳姨娘正是利用了父亲的悲痛和信任,完成了对母亲势力的清洗和对朱府的掌控!
母亲。。。不是病故。
是被害死的。
是柳姨娘。
这个认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灵魂深处,留下永不磨灭的、带着焦糊味的印记。
先前所有的猜测、怀疑,在此刻都变成了冰冷坚硬的现实,砸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翻江倒海般地绞痛起来。
她想起记忆中母亲温柔的笑容,想起母亲手把手教她认字时指尖的温度,那些温暖的、模糊的碎片,此刻都变成了淬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她的心。
而这一切,都被那个看似柔媚、实则蛇蝎心肠的女人摧毁了!
不是为了争宠,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彻彻底底的取而代之!
为了扫清她通往朱府女主人宝座上的一切障碍!所以她不惜下手害死主母,如此歹毒,如此灭绝人性!
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眼眶酸涩得厉害,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
在这府里,每一滴软弱的眼泪,都可能成为敌人攻击的武器。
她需要冷静,需要将这蚀骨的悲痛,转化为更加坚硬、更加冰冷的力量。
马车在二门处停了下来。
秋月先下车,小心翼翼地搀扶她。
触碰到她冰凉的手指和微微颤抖的手臂,秋月眼中满是担忧,却不敢多言。
朱婉清深吸一口气,借着秋月的力道,稳稳地踏上地面。
她抬起头,脸上已看不出丝毫异常,依旧是那般平静,甚至比平日更添了几分疏离的冷漠。
只有贴近她的秋月,能感受到那平静外表下,如同火山喷发前般压抑的、令人心悸的能量。
回到清晖院,屏退所有闲杂下人,只留秋月一人在内室伺候。
门关上的那一刻,朱婉清一直挺直的背脊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她快步走到窗边,双手紧紧抓住窗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是熟悉的庭院景致,假山流水,花木扶疏,但在她眼中,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小姐。。。。。。”秋月心疼地递上了一杯热茶。
朱婉清没有接,她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她将脸埋入膝间,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耸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哭声。
那是一种极度压抑的、无声的恸哭,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
秋月站在一旁,默默垂泪,不敢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朱婉清才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双因为极度悲痛和愤怒而显得异常明亮、异常冰冷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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