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一丝丝暖意,吹动了朱府书房窗外的芭蕉叶。
朱父端坐在书案后面,手中拿着一封刚到的书信,眉头微展,显然心情不错。
再过半月,便是他的四十整寿。
在这个时代,四十岁被称为“不惑”,是个值得庆贺的整寿。
这日傍晚,一家人聚在老夫人处,用膳的时候,柳姨娘便瞅准时机,笑吟吟地提起了此事:“老爷,眼看着您的寿辰就要到了。今年是整寿,妾身想着,定要好好操办一番,宴请亲朋故旧,也显显我们朱家的气象与和睦。”她说话的时候,眼波柔柔地望向朱父,带着十足的讨好与期盼。
朱父闻言,抚须沉吟。
他素来不喜太过铺张,但是四十整寿确非寻常,且近来朝中事务顺遂,他亦有几分借此与同僚亲友相聚的心思。他尚未开口,坐在下首的朱婉如便抢先附和道:“父亲,母亲说得是!您为这个家操劳多年了,应该风风光光地庆贺一番了!女儿定要亲手为您绣一幅松鹤延年的屏风做寿礼!”
柳姨娘母女一唱一和,意图再明显不过,她们要借这场寿宴,重新夺回在府中的话语权和关注度,尤其是要向所有人宣告,即便经历了“锦云轩”风波,她柳姨娘依然是朱府实际上的女主人,掌管家事,风光无限。
朱父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了老夫人,带着请示的意味。
老夫人慢慢拨动着碗里的莲子羹,并未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安静用餐的朱婉清,淡淡问道:“清丫头,你觉得呢?”
刹那间,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朱婉清的身上。
柳姨娘的笑容微僵,朱婉如更是毫不掩饰地投来嫉恨的目光。
朱婉清从容地放下了银箸,用绢帕拭了拭嘴角,这才抬起头,迎向祖母和父亲的目光,声音清亮而沉稳:“回祖母、父亲,孙女以为,寿宴自然是要办的。父亲劳苦功高,理应受此祝贺。”
她先肯定了办寿的必要性,让柳姨娘神色稍缓,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孙女觉得,寿宴之意义,在于‘孝心’与‘情谊’,而非一味追求排场奢华。如今北方时有旱情,陛下亦曾下旨倡导节俭。父亲身为朝廷官员,若寿宴过于铺张,恐惹人非议,与上意不符。”
她此言一出,朱父神色顿时一凛,露出深思之色。
为官之道,最重名声和上意,女儿这话,确实点到了关键处。
若因一场寿宴落下话柄,确实得不偿失。
柳姨娘脸色微变,急忙辩解:“大小姐多虑了!我们自家关起门来庆贺,又不逾制,怎会。。。。。。”
朱婉清却不急不缓地打断她,继续说道:“姨娘误会了。并非说不办,而是觉得,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既能彰显孝心,合乎礼制,又能体现父亲的文人风骨与仁厚之心。”
“哦?何种方式?”朱父来了兴趣,追问道。
朱婉清微微一笑,侃侃而谈:“孙女以为,寿宴可分内外两场。对外,不发太多请柬,只邀几位至交同僚和族中亲近长辈,宴席菜品求精求雅而非求多,既可叙情谊,又不落人口实。可将原本计划用于大肆操办的一部分银钱,以父亲的名义,在城外施粥赠药三日,或资助寒门学子,此为‘积福寿’,传扬出去,岂不更显父亲仁德?对内,我们自家人再设一小宴,温馨和睦,共享天伦。如此,内外兼顾,情、理、义俱足,方为两全其美之策。”
她这一番话,既有对朝局风向的敏锐把握,又有对家族名声的维护,更提出了切实可行、且能博取美名的方案,格局与立意,瞬间将柳姨娘单纯想要“风光大办”的心思比了下去。
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赞许:“清丫头思虑周详,顾全大局,甚好!老大,你觉得呢?”
朱父本就存了顾忌,此刻听了女儿这番入情入理、面面俱到的建议,只觉得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当即抚掌笑道:“好!就依清儿所言!对外简约,对内温馨,再行些善举,这个法子极好!既全了孝心,又不失体统,还能积福行善,甚合我意!”
柳姨娘僵在了当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精心准备的“风光大办”计划,被朱婉清轻描淡写地全盘否定,而老爷和老夫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她辛苦想夺回的风头,眨眼间又被这死丫头抢了个干净!
朱婉如更是气得几乎捏碎了手中的筷子,却又不敢在父亲和祖母面前发作。
朱婉清将她们母女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波澜不惊。
她清楚,在这种涉及家族体面和父亲官声的事情上,表现出超越内宅争斗的远见和智慧,远比在宴席规模上争强好胜来得有效。
这一局,她赢在了格局上。
“既然父亲觉得尚可,那具体事宜。。。。。。”朱婉清适时地将话头引回,目光平静地看向柳姨娘,“自然还是由姨娘辛苦操持。只是需按方才议定的章程来办便是。若有需要孙女协助之处,孙女义不容辞。”
她并未趁机抢夺管家之权,反而顺势将具体执行权推回给柳姨娘,既显得尊重长辈,不贪权,又牢牢把握住了寿宴的“指导思想”和最终解释权。柳姨娘即便负责操办,也只能在她的框架内行事,这无疑是在柳姨娘的管家权上,套上了一个无形的紧箍咒。
柳姨娘胸口憋闷得几乎要吐血,却不得不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大小姐思虑周全,妾身。。。。。。遵命便是。”
寿宴的基调,就此定下。
接下来的日子,柳姨娘只得按照朱婉清设定的“简约风雅、积福行善”的路线筹备寿宴。她心中憋着一股邪火,却无处发泄,只能在细节上拼命找补,力求在有限的框架内,做到极致奢华,比如选用最名贵的食材精心烹制少量菜品,搜寻古董器物装点厅堂,试图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而朱婉清,则开始悄然筹备自己的寿礼。
她早已想好,要送一份既能体现孝心,又能展现独特巧思,且令人过目不忘的礼物。
这不仅是给父亲的贺礼,更是她在这次寿宴上,进一步巩固地位、打压对手的重要武器。
朱府的空气,因这场即将到来的寿宴,再次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人人都感觉到,这看似寻常的寿辰筹备,已然成为了两位女主子之间,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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