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府正院,寿安堂。
与书房那雷霆震怒、墨砚横飞的压抑气氛不同,房间里燃着淡淡的檀香,气氛宁静而肃穆。紫檀木雕花榻上,朱府的老夫人,苏氏,正端坐着,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光滑的佛珠。她年过花甲,鬓发如银,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秀丽,眉眼间沉淀着岁月历练出的睿智与威严,只是平日大多深居简出,不太过问府中琐事。
一位心腹嬷嬷正低声回禀着安王府发生的一切,以及方才书房里的风波。
老夫人闭目听着,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有捻动佛珠的手指,在听到朱婉清如何应对陷害、如何沉冤得雪时,几不可查地微微顿了一下。
待嬷嬷说完,屋内静了片刻。
老夫人缓缓睁开双眼,眸光清亮,不见浑浊,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和欣慰。
“到底是嫡出的血脉。”她低声自语了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沉得住气,也有几分机智。不像那个啧。”她没有说下去,但是那份对柳姨娘母女蠢钝行为的鄙夷,已尽在不言中。
正说着,门外丫鬟通报:“老夫人,大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让她进来吧。”
帘子被打起,朱婉清缓步走了进来。
她已换下了在王府时那身略显正式的衣服,穿着一身素净的湖蓝色家常襦裙,未施粉黛,脸色因连日来的风波和病后初愈仍有些苍白,但是步伐沉稳,眼神清澈平静。
她走到堂中,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孙女婉清,给祖母请安。劳祖母挂心,孙女回来了。”
老夫人没有立刻叫她起来,而是目光温和却仔细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几乎快被遗忘的孙女。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沉缓,却字字清晰:“起来吧。听说,今日在王府,受了不小的委屈?”
朱婉清依言起身,垂首立在一旁,语气平和,既不夸大也不隐瞒:“回祖母的话,是有些波折。幸得安王妃娘娘明察秋毫,还了孙女清白。如今已然无事了,劳祖母挂心,是孙女不孝。”
她没有趁机诉苦,更没有落井下石地说柳姨娘和朱婉如半句不是,这份沉稳和分寸感,让老夫人眼中的满意之色又深了几分。
“无事便好。”老夫人点了点头,“安王妃是个明白人,她既开了口,府外那些闲言碎语,便不敢太过分。你父亲那里,你也无需担心,他便是再糊涂,这点轻重还是分得清的。”
这话,无疑是给朱婉清吃了一颗定心丸,表明老夫人会站在她这边,并且认可了她父亲对此事的处理结果。
“是,孙女明白。”朱婉清轻声应道。
老夫人又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朱婉清略显单薄的身上,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怀念,又似是怅然:“你今日做得很好。没有丢朱家的脸,也没丢你母亲的脸。”
提到“母亲”,朱婉清的心微微一颤,抬起头,恰好对上祖母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她看到那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惋惜和痛楚。原主的母亲,这位老夫人唯一的嫡亲儿媳,当年与婆婆的关系似乎并不差。
“你母亲若在天有灵,见你如今这般想必也能安心些了。”老夫人轻轻叹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或许是在歉疚这些年对嫡孙女的忽视,或许是在歉疚当年未能护住儿媳周全。
朱婉清低下了头,掩去眸中情绪,只轻声道:“孙女以前不懂事,让祖母忧心了。日后定然不会了。”
“嗯,经一事,长一智。往后这府里,眼睛多,嘴巴杂,今日之后,盯着你的人会更多,盼着你好的却没有几个。你自己要更加谨慎,凡事多看多想,莫要再让人拿了错处去。”老夫人谆谆教导,这话已是极其明显的维护和提点了。
“孙女谨遵祖母教诲。”朱婉清恭敬应答。
老夫人满意地微微颔首,朝旁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转身进了内室,片刻后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走了出来。
托盘上放着几样东西:一支通体碧绿、水头极足的翡翠玉簪,簪头雕成简约的祥云纹,古朴大气;一对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镯,温润生光;还有一匹料子,颜色是沉稳的靛蓝色,看似普通,但细看其纹理和光泽,便知是价值不菲的暗花云锦。
“你病了这一场,又受了惊吓,这些东西,拿去压压惊,或是做几身新衣裳穿。”老夫人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赏了些寻常物件,“女孩家,总该有些撑得起场面的东西。尤其是那匹料子,颜色稳重,适合你,年底各家走动也多,穿得出去。”
朱婉清目光扫过托盘,心中微震。
这几样东西,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远非寻常赏赐可比,尤其是那翡翠玉簪和羊脂玉镯,一看便是有些年头、底蕴深厚的好东西,绝非柳姨娘手上那些暴发户式的华丽首饰能比拟。这更像是老夫人私库里的体己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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