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查账发现的巨大漏洞,如同握在手中的一把淬毒匕首,冰冷而危险。朱婉清清楚,直接捅出去,固然能伤敌,却也可能溅自己一身血,甚至被反咬一口。她需要找一个最稳妥的持刀人,在最恰当的时机,给出最精准的一击。
老夫人,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这几日,她依旧雷打不动地前往寿安堂请安,陪伴说话,甚至偶尔念一段轻松有趣的游记或寓言,绝口不提账目、贪墨等敏感的话题。但是她会在祖母偶尔问及饮食起居时,不着痕迹地、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困惑提及:
“近日天寒,小厨房的炭火似乎烟尘大了些,秋月那丫头熏得直咳嗽,开窗散了好一会儿才消。”
“孙婆婆前几日送来的冬衣,针线是极好的,只是这棉花似乎不如往年暖和了,许是今年天冷得早吧?”
言语温和,毫无抱怨指责之意,仿佛只是小女孩家不经意的闲聊。
老夫人历经世情,何等通透。
这些零碎的、关于用度质量的“困惑”,渐渐在她心中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她掌家多年,对各类用度的标准和大致花费心里自有一本账。朱婉清提及的炭火、棉絮质量下降,与她印象中的价格支出,显然对不上号。
这一日,朱婉清念完一段西域风物志后,老夫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她回去,而是端起茶盏,沉吟片刻,忽然问道:“清儿,我瞧你近日似乎常翻看些杂书,连账本之类的也看得进去?”
朱婉清心中一动,知道时机将至。她放下书卷,微微垂首,语气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祖母慧眼。孙女只是觉得,女子虽不必科举经济,但若全然不通庶务,日后,日后怕是难以持家,容易受人蒙蔽。故而闲来无事,便找些旧年账册看看,胡乱学学,让祖母见笑了。”
“哦?”老夫人目光微凝,“看了旧年账册,可看出些什么门道?”
朱婉清抬起眼,眼神清澈,带着求知般的谨慎:“门道不敢说,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孙女愚钝,或许是看错了也未可知。”
“但说无妨,这里没有外人。”老夫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朱婉清这才似下了决心,轻声道:“孙女对比了母亲在世时最后一年的厨房采买账和近期的账目,发现,发现如今采买各类食材炭火的银钱支出,比当年高出了近三成有余,可府中人口并未增添,各院份例也未见宽裕,反而,反而时常听闻炭火烟大、食材不鲜的抱怨,这多出来的银钱和物料,不知去了何处?许是如今物价腾贵,或是记账法子不同了吧?”
她没有提柳姨娘一个字,更没有指控贪墨,只是客观地摆出账面对比的差异,并提出“合理”的猜测,将一个发现疑问、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老夫人听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物价腾贵?记账法子不同?这差距如此巨大,绝无可能!她心中那模糊的轮廓瞬间变得清晰尖锐,柳氏竟敢在公中用度上动手脚,而且数额如此惊人!
“账册呢?”老夫人声音听不出喜怒。
“孙女,孙女只是偶然在耳房翻看,并不敢带出。”朱婉清连忙道,显得十分守规矩。
老夫人不再多言,对身旁的袁嬷嬷微微颔首。袁嬷嬷会意,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约莫一炷香后,袁嬷嬷返回,手中拿着几本账册,正是朱婉清那日翻阅过的。她低声在老夫人耳边回禀了几句。
老夫人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人心上。屋内气氛顿时变得压抑。
良久,老夫人缓缓开口,语气冰冷:“看来,有些人的手是伸得太长了,真当这朱府是她的私库了!”
她看向朱婉清,目光复杂,既有赞赏,也有一丝怜悯:“你做得很好。心思细腻,察觉不对,能来告知祖母,而非在外胡乱声张,很好。”
朱婉清适时地露出几分后怕和不安:“祖母,孙女是不是惹麻烦了?”
“麻烦?”老夫人冷笑一声,“这不是麻烦,这是蛀虫!再不管教,就要蛀空栋梁了!”她顿了顿,看着朱婉清,“你既对庶务有心,便不能只纸上谈兵。从今日起,你院里的一应饮食用度,不必再经公中大厨房周转,你自己院里的小厨房,一应采买开支,由你自行掌管。每月初,我会让袁嬷嬷拨给你相应的份例银子。你可能管好?”
朱婉清心中狂喜!这正是她想要的!虽然只是一个院子小厨房的管理权,微不足道,但这意味着她终于有了一块可以自主支配的财务空间!是迈向经济独立和掌握实权的第一步!
她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声音坚定:“谢祖母信任!孙女定当尽心竭力,管好自己院里的事务,绝不辜负祖母期望!”
“嗯。”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若有不懂的,可来问袁嬷嬷。至于公中那边。”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自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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