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玲珑阁”回来后的几天里,朱婉清异常沉默。
那日钱掌柜鄙夷的嘴脸、张嬷嬷嚣张的气焰、以及后门那隐秘的银钱交易,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得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她的神经系统。
愤怒之后,是极致的冷静。
她清晰地认识到,单凭自己和秋月两人,纵然有通天的心思,在这深宅大院和错综复杂的利益网面前,也如同盲人摸象,寸步难行。她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无数双隐藏在暗处、却能为她所用的眼睛和耳朵。
情报,是比金银更重要的武器。
而朱府这潭深水里,最不缺的,就是不得志、受压迫、心怀怨愤的小人物。
这些人,或许地位卑微,能量有限,但他们遍布各个角落,能看到主子们看不到的细节,能听到高层听不到的私语。聚沙成塔,积涓成流。
“秋月,”这日晚间,朱婉清将地砖下的钱罐取出,看着里面积累的、或是铜钱,或是有些小块碎银的“财富”,目光沉静,“我们的钱,该派上真正的用场了。”
秋月看着那些钱,有些舍不得,这可是小姐辛苦筹划、一滴滴攒下的。但是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小姐要怎么做?”
“还记得你之前提过的,那些在府里过得不如意的人吗?”朱婉清轻声道,“浆洗上的孙婆婆,门房的小柱子,还有那些常被柳姨娘那边打压、克扣月例的下人。”
“记得!”秋月立刻报出几个名字和情况,“孙婆婆自不必说,儿子病着,急需用钱。门房的小柱子,娘以前是夫人的梳头丫鬟,后来病了,他顶替进来,常被其他门房欺负,月例都时常被抢了去,还有针线房的小丫鬟春草,手艺好,却总被管事嬷嬷把功劳抢去,还动不动就打骂罚跪。”
“好。”朱婉清点点头,从钱罐里数出一些铜钱和一小块碎银,分成几个小份,用不同的布包好。“从明天开始,你找机会,一个一个,悄悄地去找他们。”
她仔细吩咐秋月:“对孙婆婆,可以多给些钱,就说肥皂生意好,这是她应得的分红,让她安心给儿子治病。但是也要告诉她,我们需要知道更多浆洗房那边的动静。比如,各院主子的衣物用料损耗、哪些丫鬟婆子常私下传递东西、或者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闲话。”
“对小柱子,不必给太多钱,他年纪小,容易被钱财冲昏了头反而坏事。可以带些不值钱却顶饱的吃食给他,就说看不惯他受欺负。关键是让他留意门房的动静,特别是柳姨娘院里的人频繁出入、或者与外面什么人来往密切、传递了什么东西。尤其是一个可能姓钱、掌柜模样的人。”
“对春草那样的小丫鬟,几句关心,一点伤药,或者帮她做一点她完不成的针线活,可能比钱更有用。让她留意针线房管事嬷嬷和柳姨娘那边的关系,还有婉如院里的衣物首饰制作情况。”
秋月听得认真,一一记了下来。
“记住,”朱婉清神色凝重地叮嘱,“一切都要在绝对隐秘的情况下进行。绝不能让人察觉是我们在背后打听。给钱给东西时,要说得恳切,像是同情他们的处境,顺手帮忙。打听消息时,要像是随口闲聊,切不可直接追问。若对方警惕或不愿说,绝不强求,立刻停止,安全第一。”
“奴婢明白!”秋月郑重点了点头,感觉肩负重任,又有些许兴奋。
接下来的日子,秋月便化身成了一个隐秘的信使和倾听者。
她利用送肥皂原料、取换洗衣物、或者干脆趁夜色溜出去的机会,一次次地接触那些被选中的目标。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孙婆婆拿到比预期多出不少的钱时,老泪纵横,千恩万谢,对于打听消息,她虽然有些害怕,但啊还是颤巍巍地透露:柳姨娘院里的张嬷嬷最近常拿一些极好的料子来浆洗,却登记成普通料子,损耗极大,还私下让她洗过一件男人的外袍,不是老爷的尺寸。
小柱子起初十分警惕,但秋月几次带来的肉饼和馒头,以及那句“我也是苦过来的,看不惯他们欺负人”,慢慢敲开了他的心防。他偷偷告诉秋月:前几天晚上,他看到钱掌柜鬼鬼祟祟地从后门进来,去了柳姨娘院里,好久才出来,还塞了沉甸甸一个包袱给守后门的婆子。
针线房的小春草,则是在一次因被打骂而躲在角落哭泣时,被“偶然”路过的秋月安慰,给了她一小瓶伤药。春草感激涕零,悄悄告诉秋月:管事嬷嬷最近接了不少私活,都是用极好的料子给外头一个叫“怜儿”的姑娘做衣裳,账却记在了婉如小姐院里,还听到嬷嬷嘀咕什么“外室”、“胆子真大”。
零碎的信息,如同破碎的瓷片,单独看上去毫无意义。但是当秋月将这些碎片源源不断地带回到小院,汇集到朱婉清那里得时候,在她那善于分析和整合的头脑中,渐渐拼凑出一些模糊却令人心惊的轮廓。
柳姨娘不仅在贪墨,可能还在用朱家的钱养外室!钱掌柜果然与柳姨娘有直接勾结!张嬷嬷手脚不干净,婉如的用度奢侈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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