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晟来访带来的那点腻歪感尚未完全散去,现实的窘迫便已迫不及待地敲响了门。
日头稍稍西斜,便到了传晚膳的时辰。
秋月早早便去了小厨房等候,心里还惦记着中午那碗勉强果腹的红枣粥,盼着晚膳总能有些像样的东西送过来。
不过,左等右等,直到各院都快用完膳了,才见一个穿着藏青色粗布衫、体态肥胖的婆子,拎着一个半旧的三层食盒,慢悠悠地晃进了院门。她脸上毫无恭敬之色,反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正是平日里负责给这院里送饭的刘婆子。
秋月连忙迎上去:“刘妈妈,今日怎么这般晚?小姐还病着,饿不得。”
那刘婆子眼皮一翻,将食盒往院中的石桌上一撂,发出“哐当”一声响,阴阳怪气地道:“哟,秋月姑娘这话说的,好像我老婆子故意怠慢似的!府里上下多少张嘴巴等着吃饭?大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能紧着给你们送来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打开食盒。
第一层,是一碗清澈见底、米粒可数的白粥。
第二层,是一碟黑乎乎、看不出原样的咸菜疙瘩。
第三层,空着。
竟比中午还要不堪!
秋月的脸一下子气红了:“刘妈妈!你就拿这些东西给小姐?小姐病体未愈,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连片肉腥都没有,这怎么能行?!”
刘婆子双手叉腰,嗤笑一声,声音尖利:“滋补?秋月姑娘,你怕是没有睡醒吧?真当自己还是夫人院里得脸的时候呢?如今这院里什么光景,自己心里没数吗?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姨娘说了,病中饮食宜清淡!这可是为了小姐好!”
她一口一个“姨娘”,分明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刻意刁难。那嚣张的态度,仿佛她才是这院里的主子。
“你!”
秋月气得浑身发抖,却因对方抬出柳姨娘而有些投鼠忌器,一时语塞。
屋内的朱婉清早已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她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积蓄体力,此刻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寒。
果然,欺辱无所不在。连一个最低等的粗使婆子,都敢骑到她嫡女头上撒野。若今日忍了,明日只怕连这馊粥咸菜都没有了!
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她掀被下床,并未刻意放轻动作。
外面的刘婆子还在喋喋不休:“识相的就赶紧拿进去,凉了可别又赖我老婆子!真是晦气,分到这么个差事。”
话音未落,正屋的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
朱婉清穿着一身素净的中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外衫,乌发简单地挽在了脑后,脸色依旧苍白,却一步步走得极稳。她并未看那婆子一眼,而是先走到石桌旁,目光扫过食盒里的东西。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秋月没有想到小姐会亲自出来,一时愣住了。
那刘婆子也是一怔,显然没有料到病恹恹的大小姐会突然出现。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敷衍地屈了屈膝:“大小姐怎么出来了?小心吹了风。晚膳送到了,您慢用。”说着就想转身溜走。
“站住。”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中气不足的虚弱,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刘婆子的脚步顿住了,有些诧异地回头。
朱婉清这才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刘婆子那张油腻肥胖的脸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刘婆子脸上的嚣张气焰,让她没来由地心里一突。
“这,就是我的晚膳?”朱婉清指了指石桌上的东西,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状况。
刘婆子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道:“是…是啊。姨娘吩咐了,小姐病着,需得清淡饮食。”
“哦?”朱婉清微微挑眉,打断了她,“柳姨娘掌管中馈,事务繁忙,竟还特意为你一个负责送饭的婆子,单独吩咐了我的饮食?刘妈妈,你何时变得如此体面了?”
刘婆子脸上一僵,支吾道:“不…不是单独吩咐…是…是府里的规矩…”
“府里的规矩?”朱婉清向前迈了一小步,虽然比刘婆子矮上半头,气势却陡然压过了对方,“朱家的规矩,就是让嫡出的小姐,病中食用连下人都不如的馊粥烂菜?就是让你一个奴才,对着主子大呼小叫,编排是非?”
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院子里,带着一股仿佛千斤重的压力。
刘婆子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一向懦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大小姐,居然会突然发难!而且这话句句在理,直戳要害!
“大小姐冤枉啊!”刘婆子下意识地想哭诉撒泼,“老奴哪敢啊!这…这确实是厨房分派下来的…老奴只是个跑腿的。”
“跑腿的?”朱婉清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刮过刘婆子手腕上那对明显不符合她身份的沉甸甸的银镯子,“跑腿能跑出这么一对好镯子?看来这朱府的油水,都跑到你们这些‘跑腿’的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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