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余韵尚未散尽,宫中各处悬挂的彩灯、玉兔灯还未完全撤下,御花园里金桂的甜香也依旧浓郁,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骤然打破了后宫表面维持的祥和,激起了耐人寻味的涟漪。
这一日晨省过后,众妃嫔如常自两仪殿退出,三三两两沿着御花园的石径漫步散去。秋高气爽,阳光和煦,园中菊花初绽,芙蓉正艳,本是赏心悦目的好时辰。
新罗公主金明珠走在众人稍前的位置,她今日穿了一身新做的鹅黄织金芙蓉纹宫装,梳着时兴的飞仙髻,发间一支累丝金凤衔珠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珠光璀璨,更衬得她面若桃花,神采飞扬。
自中秋夜宴后,她虽因高慧姬的诗作得了特殊恩典而暗自憋着一股劲,发狠要学好汉诗。
但是金明珠到底年轻,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之近日李贞也偶尔召她询问新罗风物,赏赐不断,她心中那点失落便又被新的期待所取代。
如今,金明珠走在园中,腰杆挺得笔直,下颌微扬,颇有几分志得意满之态。
行至太液池畔的九曲回廊,水风拂面,带来些许凉意。
金明珠正与身旁一位感情要好的低阶才人说着新罗进贡的一种香粉如何细腻芬芳,忽然,一阵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直冲喉头。
她脸色倏地一变,下意识地捂住嘴,弯下腰,对着廊外的水池,剧烈地干呕起来。
“呕——咳咳——”
这动静不小,立刻吸引了前后众人的目光。原本言笑晏晏的妃嫔们纷纷停下脚步,神色各异地望了过来。有人面露关切,有人眼中闪过惊疑,更有人互相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明珠公主,您这是怎么了?”离得近的王才人连忙上前,轻轻拍抚她的背,声音里带着担忧,“可是晨起吃了不洁之物?或是晨风太凉,着了寒气?”
金明珠呕了几下,并未吐出什么,只是觉得胸口气闷,喉头酸涩。她直起身,用丝帕掩着口,脸色有些发白,勉强笑了笑:“没……没什么,许是早上多用了半碗牛乳酥酪,有些腻着了,被这风一激……”
她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反胃袭来,不得不再次扶住廊柱,干呕不止,这次连眼泪都呛了出来,模样颇为狼狈。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在场的妃嫔,哪个不是在后宫浸淫多年?
纵使年轻如金明珠,对某些征兆也并非一无所知。这突如其来的、在公开场合的剧烈干呕,加之金明珠近日确实颇得王爷青眼,侍寝次数不少……
一个惊人的、足以搅动后宫格局的猜想,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在在场每一个妃嫔心中燃起,并通过她们身边宫女惊疑不定的眼神,无声地传递、蔓延。
“明珠公主……该不会是有喜了吧?”一个极低、却清晰得足以让附近几人都听见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飘了出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掩饰的震惊。
如同平地惊雷!
金明珠自己也愣住了,她捂着嘴,瞪大了那双明媚的杏眼,眼中先是茫然,随即,一丝难以置信的、混合着狂喜与惶恐的光芒,骤然亮起!
有喜?怀了王爷的孩子?这……这可能吗?她下意识地将另一只手按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心脏“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膛。
周围的妃嫔们,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有真心为她高兴,或至少表面上如此的,连忙上前道贺;有惊疑不定、目光复杂地打量她肚腹的;也有那等心思深沉的,已开始暗自计算她上次侍寝的时日,并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嫉恨或算计。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遍了后宫每一个角落。
不过一个时辰,“新罗明珠公主疑似有喜”的传闻,已从窃窃私语变成了半公开的“秘密”。
绮云殿的门槛,几乎被踏破。贺喜的妃嫔、打探消息的宫女、奉命前来送赏赐或打探虚实的各宫管事太监……络绎不绝。
金明珠从最初的惊愕茫然,到被众人恭维贺喜环绕下的将信将疑,再到心底那点隐秘的期盼如同野草般疯长,最后化为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狂喜与自负。
她开始以“有孕之人”自居。对着尚食局送来的膳食,百般挑剔,嫌这个油腻,嫌那个寒凉,指名要家乡风味的清淡菜式,甚至要求御厨学习新罗的安胎药膳做法。
对伺候的宫人,也渐渐颐指气使起来,稍不如意便蹙眉斥责,言语间隐隐带出“我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若是累着惊着,你们担待得起吗?”的意味。
一次,高慧姬前来探望,送上自己抄录的几首静心宁神的唐诗,金明珠接过,随手翻了翻,便搁在一边,叹了口气,抚着肚子(虽然依旧平坦)道:
“慧姬姐姐有心了。只是妹妹如今这身子,总觉得懒懒的,看这些字啊,眼前就发花。
还是姐姐清闲,能静下心来做这些雅事。唉,也不知我肚子里这个,是位小郡主,还是位小王爷?若是位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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