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洛阳城却已悄然透出几分蠢蠢欲动的生机。宫墙下的积雪化了大半,只在背阴处残留着些许污渍般的白。
御花园的泥土变得松软,隐约可见点点新绿挣扎着冒出,太液池的冰面彻底消融,碧波微漾,倒映着尚未返青的枯柳与沉寂的亭台。
立政殿内,炭火依旧烧得旺旺的。武媚娘近些日子总觉得身子懒懒的,晨起时偶尔会有些反胃,精神也不似往常那样足。
起初她只当是年节前后操劳、又兼后宫新人入宫诸事繁杂,歇息两日便好。可这倦意与不适断断续续,竟拖了十来日。李贞见她气色不佳,强令宣了太医署最擅妇科的刘太医来请脉。
这一日午后,阳光透过茜纱窗,暖融融地铺在殿内。武媚娘半倚在临窗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银狐裘毯。
刘太医隔着丝帕,凝神诊了许久,又细细问了月事、饮食、睡眠等情,花白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侍立在一旁的慕容婉和李贞,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终于,刘太医收回手,起身,后退两步,对着榻上的武媚娘和站在一旁的李贞,深深一揖到底,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与喜意: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娘娘!娘娘这是……喜脉!脉象圆滑如珠,流利有力,依老臣所断,已有一月余了!只是娘娘近日劳心劳神,胎气略有不稳,需得好生静养,切忌再操劳累神啊!”
“喜脉”二字如同春日惊雷,在寂静的殿中炸开。
李贞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他猛地上前两步,握住武媚娘搁在榻边的手,那手掌温暖而柔软。“媚娘!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我们又有孩子了!”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紧握的手也微微用力。孝儿虽好,但终究非媚娘亲生,且自郑太后之事后,母子间总隔着些什么。这个孩子,是他与她感情最浓烈稳定时的结晶,意义自然不同。
武媚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有些懵。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正悄然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讶、茫然、喜悦乃至淡淡惶恐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自孝儿之后,她因操劳国事、心力交瘁,月事一直不甚规律,加之与李贞聚少离多,竟从未往这头想过。如今……
她抬起头,看向李贞。他眼中那毫无保留的、近乎璀璨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冲散了她心头那丝茫然与惶恐。
一丝温软而真实的笑意,终于自她唇角缓缓漾开,越来越深,最终化作明媚动人的笑靥,眼中也浮起了氤氲的水光。
“王爷……是真的么?”她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期盼。
“刘太医医术精湛,岂会有误?”李贞用力点头,转而看向刘太医,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急切,“刘太医,王妃胎气如何?需用何药?如何调养?你细细说来,务必确保王妃与腹中胎儿万无一失!”
刘太医连忙躬身,将注意事项、饮食禁忌、安胎方子一一禀明,又强调静养为首要。李贞听得极为认真,不时追问细节,那模样,竟比当年初为人父时还要紧张几分。
待刘太医退下开方抓药,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与慕容婉等心腹。李贞依旧紧握着武媚娘的手,不肯松开,目光灼灼地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仿佛能穿透衣料,看到里面那个小小的生命。
“媚娘,从今日起,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管,只管好生养着。”李贞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朝中那些琐事政务,本王自会处理。
后宫诸事,若非要紧的,也让慕容婉和六尚局先顶着,你只裁个大体便是。一切,以你和孩子的安康为要!”
武媚娘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和言语中毫不掩饰的珍视,心中那点因怀孕而起的细微不安,彻底被暖意与踏实取代。
她轻轻点头,柔声道:“臣妾听王爷的。只是骤然将事务都丢开,怕王爷太过辛劳。”
“这算什么辛劳?”李贞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语气是满足的喟叹,“这是天大的喜事。只要你与孩儿平安,我再辛劳十倍也甘之如饴。”
翌日,摄政王妃有孕的消息便如同春风,迅速传遍了宫闱,自然也传到了前朝。
这是李贞凯旋后的第一桩大喜事,象征着皇室枝繁叶茂,国本稳固,朝野上下自然是一片称贺之声。
李贞下旨,以“为王妃及皇嗣祈福”为由,减免部分赋税,赦免轻罪,更显重视。
武媚娘也依言开始静养。大部分奏报被直接送至两仪殿李贞处,只有少数涉及后宫或她必须过目的,才由慕容婉筛选后送来。她每日大多时间在立政殿或王府后园散步,晒晒太阳,看看闲书,调养身体。
李贞只要得闲,必定过来陪伴,亲自过问她的饮食起居,那份细致周到,让宫中许多旧人都暗自惊叹,王爷对王妃的宠爱,实是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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