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宫装,略施粉黛,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只簪一支碧玉簪,干练而不失雍容。
她坐在主位,面前摊开一份奏章,苏慧娘则安静地立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手中捧着记录簿和笔墨。
“娘娘,”一名女官上前,呈上一份文书,“这是吏部送来的本月官员考功汇总,需初步核阅,拟定等次,再呈送皇后娘娘和王爷御览。”
武媚娘接过,并未立即翻阅,而是抬眼看向殿内众人,声音清晰而平和:“即日起,内书房承皇后娘娘懿旨、晋王殿下令谕,协理文书。
诸位皆乃千挑万选之才,当知此处虽非正殿,亦关乎国政,一字一句,轻重千钧。务须谨言慎行,严守机密,处事公允,效率为先。若有疏漏懈怠,或口风不严者,莫怪宫规无情。”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心头一凛,齐声应道:“谨遵娘娘教诲!”
内书房开始运转。武媚娘展现出惊人的精力和效率。
她批阅文书极快,往往一眼便能抓住核心,批示意见言简意赅,切中要害。对于不清楚的典章制度或地方详情,她会立刻命人调取相关档案或询问熟知情况的女官书记。
苏慧娘心细如发,记忆力超群,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总能迅速找到她需要的资料或数据。
不过两三日,原本堆积如山的文书便被梳理得井井有条。
重要的、紧急的被优先处理;重复冗余的被剔除;存疑的、需要核查的被单独列出。
送往皇后和皇帝李治那里的,已是经过初步筛选和附有处理建议的摘要文件,极大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皇后对此十分满意,对武媚娘愈发倚重。
李贞从并州回来休整,看过两次武媚娘处理政务,见一切井井有条。
武媚娘虽略显疲惫,但眼神明亮,充满斗志,李贞心中既欣慰又有些复杂难言的情绪。
然而,风平浪静之下,暗流终要涌上水面。
这日清晨,内书房如常议事。几位女官正在禀报各地春耕及粮价情况,殿外忽传来通报声:“门下侍中崔大人到——”
话音未落,崔敦礼已身着紫色官袍,面色肃然地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门下省给事中。
他并未向武媚娘行全礼,只是微微拱手,语气生硬:“王妃娘娘,老夫今日前来,是为核实一桩公务。”
武媚娘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他,神色平静:“崔侍中请讲。”
崔敦礼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朗声道:“此乃汴州刺史奏报,弹劾其下属浚仪县令吴德清,贪墨河工款项、纵容家奴欺压百姓、考绩不实却连续三年获评上等!
此事关乎吏治清浊,百姓民生,绝非小事。然据老夫所知,此人去年的考功评语,恰是经内书房初核拟优,呈送皇后娘娘批阅用印的!老夫想问,内书房当时依据何在?是否核查过地方御史台的监察记录?
如此劣迹斑斑之徒,如何能得上评?这内书房协理政务,究竟是提高了效率,还是……成了藏污纳垢、蒙蔽圣听之所?”
他声音洪亮,言辞犀利,最后一句更是毫不客气,直接质疑内书房的公正性和存在意义。
殿内气氛瞬间凝固,所有女官书记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向武媚娘。
这分明是借题发挥,直冲武媚娘而来!
武媚娘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她甚至没有去看崔敦礼手中的奏章,只是微微侧首,对身后的苏慧娘轻声吩咐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听清:
“慧娘,调取浚仪县令吴德清贞观二十一年至今的所有考绩存档、御史台对其辖地的监察记录副本、以及去岁河工款项的拨付与核销明细。
还有,去年底汴州百姓联名呈送御史台、赞扬吴县令劝课农桑、兴修水利的万民书抄本,也一并取来。”
苏慧娘应声“是”,转身走向一侧巨大的档案柜,脚步轻盈而迅速。
她对这里的文件分类了如指掌,不过片刻功夫,便抱着几卷厚厚的文书回来,轻轻放在武媚娘面前的案上。
武媚娘这才伸手,拿起崔敦礼带来的那份弹劾奏章,快速浏览了一遍。
然后,她翻开苏慧娘取来的档案,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崔侍中,据档案所载,吴德清,贞观二十一年进士及第,外放浚仪县丞,二十三年擢升县令。
在任期间,浚仪县户籍增三百七十一户,垦田增两千四百亩,去岁秋粮增收一成半,为汴州各县之冠。
贞观二十二年,汴州水患,其亲率民夫加固河堤,三日未下堤坝,此事汴州府衙有记录,御史台亦有巡查官员报备。”
她指尖点着一行行记录,继续道:“去岁河工款项,汴州共拨付白银五千两,浚仪县分得八百两,用于疏浚境内惠济河道。
工程于去岁十月完毕,经汴州工曹核验,并无偷工减料之情,核销文书完备。至于贪墨……崔侍中,弹劾奏章中所言‘贪墨’,却无具体数额、无证人、无赃款去向,只空泛其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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