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一句,划掉,再写,纸页背面全是皱巴巴的折痕。
第二息,母亲端着药进来,手背上全是针孔。老陈,差不多得了。她摸了摸他后颈,丰儿要是知道你为这封信熬了三夜,该心疼了。
第三息,父亲把信折成小方块,搬来椅子。
冰箱顶棚结着厚霜,他哈了口气,把信塞进去,又用冻硬的抹布盖住。藏这儿好,他自言自语,丰儿爱翻冰箱找零食,迟早能发现。
第四息,妹妹趴在厨房门口,蝴蝶结歪在耳边。爸爸在藏糖吗?她奶声奶气地问。
父亲转身笑,眼角的皱纹堆成小山坡:是比糖还甜的东西。
第五息,我突然喘不上气。
记忆里的父亲不是我梦里那个被按在手术台上的血人,不是监控里被拖走的模糊影子,是会蹲下来给妹妹系鞋带的,是会在我发烧时背我跑三条街找诊所的,是会把最后半块饼塞进我碗里说爸不饿的。
第六息,承罪印开始发烫。
我听见银线崩断的声音,是递哑的记忆锁链在我身体里扎根。
第七息,父亲的脸突然清晰了。
他抬头看冰箱上的挂钟,指针停在凌晨两点十七分——那是我全家遇害的时间。
第八息,我抓住惊云的项圈。我比划着,又指了指山下。
它立刻竖起耳朵,狼尾甩了两下。
第九息,记忆突然抽离。
我踉跄两步,撞在岩屋石壁上。
递哑的灰布被风吹开一角,我看见他脸上的焦痕退了些,眼窝里有泪光在闪。
旧宅的门锁早锈死了。
我抄起惊云叼来的铁棍,一撬就开了。
霉味混着冻腥味涌出来,冰箱还在转,的声音像母亲哼的摇篮曲。
我搬来椅子,踮脚够顶棚。
冻霜刺得手背生疼,指尖触到个硬方块——是信,裹着冻硬的抹布,还带着二十年前的温度。
展开时,信纸地裂了道缝。
惊云突然仰头长啸,声音撞在天花板上,震得灰尘簌簌往下掉。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起,连隔壁楼的猫都在叫,像整座城市都在替我哭。
丰儿,爸不是英雄,也不是叛徒。我用炭笔把最后一句抄在墙上,爸只是个怕你恨错方向的男人。
炭笔断了。
我摸着胸口的承罪印,它烫得厉害,裂了道细缝,漏出点微光,像颗快燃尽的星子。
山风突然大了。
我推开窗,野人山的方向,那棵从阵眼长出的小树正开着花。
第一朵,洁白如雪,花瓣上的纹路像极了母亲围裙上的绣样——她总说,等我娶媳妇那天,要在围裙上绣满这样的花。
我伸手去接飘落的花瓣,指尖刚碰到它,惊云突然低吼起来。
它的狼毛全炸了,尾巴夹在两腿间,眼睛死死盯着窗外的雾。
雾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喜欢从精神病院走出的地仙路请大家收藏:(m.suyingwang.net)从精神病院走出的地仙路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