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道灼痕突然烫得钻心,我下意识攥紧拳头,指缝里渗出的血珠落在铁片上,锈迹遇血竟泛起淡金色——“双月”二字在血光里浮起,像被谁用金漆重新描了一遍。
“原来如此。”我低笑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灼痕里。
疼,疼得清醒。
老皮说古阵有灵,可灵从何来?
是被活埋的修士怨念?
是实验体的哀嚎?
不,是那些被碾碎的、却始终不肯消散的“人”——母亲最后护着妹妹扑向火海时的体温,妹妹攥着梨膏糖喊“哥哥救我”时的颤音,这些被地门当燃料烧的“废物”,才是阵眼最烫的芯子。
惊云凑过来嗅我掌心,狼鼻沾了血,它却不躲,反而用舌头轻轻舔那道灼痕。
我摸着它耳朵上的旧疤,突然想起老皮临死前说的话:“鼠活不过冬,但鼠的牙能啃穿石。”原来不是石,是人心垒的墙。
我摸出怀里的药瓶。
这瓶子跟着我从安宁院逃到后山,瓶身被我摸得发亮,瓶颈还留着妹妹校服纽扣的焦痕。
灰鼠香是老皮最后给的,说烧了能引“执念显形”。
我划亮火柴,橙黄火苗舔过香头,青烟腾起时,药瓶口突然漏出点光——不是幻觉里的雾,是细碎的、会流动的星子,像妹妹小时候抓的萤火虫。
光点在半空转了两圈,慢慢凝成个影子。
羊角辫,蓝布裙,膝盖上还沾着摔破的血痂——是九岁的小妹,火灾前那个总追着我要糖吃的小妹。
她歪头看我,眼睛亮得像淬了晨露,和记忆里唯一不同的是,她没哭。
“哥哥。”她开口时,我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人攥住了声带。
三年了,这是我第一次看清她的脸,不是在梦里被浓烟熏得模糊,不是在幻觉里浸着血。
她伸手碰我手背,指尖凉丝丝的,和小时候拽我衣角要梨膏糖时一模一样,“你看,我没穿病号服。”
我低头,她确实穿着那件蓝布裙,前襟还别着枚塑料蝴蝶胸针——是我用攒了三个月的零用钱买的,她宝贝得睡觉都不肯摘。
“小妹……”我哑着嗓子,想说“对不起”,想说“我来晚了”,可她突然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哥哥,这次换我带你走。”
惊云突然站起来,尾巴绷得笔直,对着东南方低吼。
野人山的方向,原本泛紫的云不知何时褪成了月白,山尖像被谁擦过似的,清晰得能看见岩缝里的青苔。
我把药瓶塞进怀里,指尖触到那些老鼠衔来的碎布——半块带蕾丝边的袖口,是母亲的;半截铅笔,笔杆上刻着“陈小花”,是妹妹的;还有颗磨得发亮的玻璃弹珠,是我十岁那年赢的。
“走。”我对惊云说。
它立刻叼起我的裤脚,拽着我往林子里钻。
沿途的老鼠不再躲,反而排成两列,像送葬又像迎新。
有只小老鼠叼着截烧焦的发带,颤巍巍放在我脚边——那是母亲总用来扎头发的,火灾后我翻遍废墟都没找到。
我蹲下身,小老鼠蹭了蹭我指尖,“吱”了一声,跑回鼠群里。
野人山的入口藏在老槐树下,以前我跟着护工采药时总被铁链锁着。
今夜铁链不见了,石门上的铜环泛着暖光,像在等谁回家。
我伸手摸铜环,掌心的灼痕突然一跳,石门“轰”地开了,山风卷着松涛灌进来,带着股熟悉的甜——是母亲煮的梨膏糖味。
山腹比我想象中亮堂。
双月挂在头顶,一个是银的,一个是金的,清辉交叠处,符纹在岩壁上流动,像活的血管。
最中央的石台上,悬浮着个身影——是母亲。
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眼睛闭着,发丝间缠着银色锁链,每根锁链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我凑近看,是“陈丰 2020.3.15 幻觉”“陈丰 2020.5.7 攻击护工”……全是安宁院病例上的记录。
“妈。”我喉咙发哽。
三年了,我总梦见她倒在血泊里,可此刻她只是睡着,像从前在灶台边打盹时那样。
我脱下披了三年的白大褂——那是从安宁院偷的,后来沾了太多血,洗都洗不干净——轻轻盖在她脚边。
布料碰到她脚踝的瞬间,她睫毛颤了颤。
我摸出怀里的信纸,那封给妹妹的回信还皱巴巴的,墨迹在月光下泛着暗褐。
“小妹,我开始读了。”我对着空气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
“你说得对,我食言了。我没带你逃出去……”
岩壁上的符纹突然闪了闪。
“但我现在知道了——有些牢笼,必须踏着施暴者的骨头才能推开。”符纹开始扭曲,像被谁揉皱的纸。
“你说得对,我食言了。我没带你逃出去……”我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稳了些,“但有些承诺,踏平了地狱也能兑现。”
母亲的手指动了。
锁链发出“咔”的轻响,最细的那根裂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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