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着通风口的铁网,后背沁出的冷汗把病号服黏在管道壁上。
刚才保安砸管道的动静还在耳朵里嗡嗡响,此刻却突然静得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那两个追我的高个子保安,正站在金属门前抽烟。
张哥,这小子能爬到通风管里?年轻点的保安踢了踢墙角的灭火器,上回三床跑出去,不也卡在管道口哭吗?
哭个屁。另一个声音带着痰音,这陈丰是块硬骨头。
上个月我见他被电疗,愣是没喊一声。打火机响了两下,火星子映在金属门上,走了走了,李娜姐说两点前必须回监控室换班。
脚步声往走廊尽头去了。
我屏住呼吸数到三十,才敢把眼睛凑到铁网缝隙里——读卡器的红光还在一闪一闪,像只警惕的独眼。
心跳撞得肋骨生疼,我突然想起妹妹以前玩捉迷藏,总爱用凉丝丝的小手捂住我眼睛说哥哥不许偷看,可现在...
哧溜。
后颈一凉。
我猛回头,就见老皮蹲在配电房的电缆堆上,嘴里叼着半截发霉的面包。
它灰毛上沾着铁锈,左耳朵缺了个豁口——这是上周被实验室的捕鼠夹夹的,当时我用棉签蘸着碘伏给它擦伤口,它疼得直发抖,却愣是没吭一声。
你已经被人盯上了。
老皮的声音突然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膝盖一软,差点撞翻脚边的工具箱。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它用在脑海里说话,不像以前叽叽喳喳的鼠语需要翻译,倒像是有人贴着我耳朵吐气,带着松针腐烂的腥气。
它把面包吐在地上,前爪扒拉着生锈的扳手:他们知道你要逃,故意给你那张地图。
李娜在监控室笑你蠢,说红线标的根本不是出口,是...是给野人山送活饵的路。
我喉咙发紧,摸了摸内衣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红笔圈的叉还在,边缘被我指甲抠出了毛边。
上周打扫卫生的王浩趁人不注意塞给我的,他后颈那块青斑当时蹭到我手背,凉得像块冰。
现在想来,他递纸条时指尖在抖,哪是什么,分明是...
现在只有停电时,才是唯一的机会。老皮突然用尾巴拍我的鞋尖,它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三点零七分,备用电源切换的空当,整栋楼会黑两分钟。
你记不记得顶楼通风口?
用床单撕成布条缠住铁网,别让它响。
我蹲下来,和它鼻尖对鼻尖。
能闻到它毛上沾的消毒水味,混着点老鼠特有的土腥气。
这是我被关进来的第七个月,第一次觉得有什么东西真正站在我这边——不是医生开的氯氮平,不是护士假模假样的安抚,是一只断了耳朵的灰老鼠。
为什么帮我?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老皮歪着脑袋看我,胡须上还沾着面包屑:你给我治过伤,给我留过馒头。
上个月暴雨天,你把窗户留条缝,让我躲了一夜雨。它用爪子拍了拍我的手背,再说了,这地下三层,是老鼠的地盘。
他们在实验室杀兔子,在解剖室剁狗腿,我们都看着呢。
凌晨两点的钟声响了。
我站在病房顶楼的通风口下,床单撕成的布条勒得手掌发红。
天花板的荧光灯突然闪了两下——老皮没骗我,备用电源开始切换了。
黑暗涌进来的瞬间,我踩着窗框往上一蹿,指尖扣住铁网边缘。
管道里的霉味比白天更浓,混着铁锈和陈年血渍的腥气。
我四肢撑着冰冷的金属壁往前爬,每动一下都能听见指甲刮擦铁皮的声。
老皮在前面跑,尾巴扫过我的手腕,像根会动的指南针。
小心弯道。它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
我刚拐过倾斜的弯道,就听见下方传来抽抽搭搭的哭声。
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闷在金属管道里,时断时续。
我屏住呼吸贴紧管壁,看见格栅上有道裂缝——往下一瞧,头皮地炸开。
那是间白得刺眼的房间。
四个穿病号服的人被绑在椅子上,头上套着银色的电极网,电线顺着椅背爬满地面,像条条黑色的蛇。
最左边那个女的我认识,是二楼总唱《鲁冰花》的林阿姨,此刻她双眼翻白,嘴角不断抽搐,口水顺着下巴滴在胸前的6号实验体牌子上。
右边的男人更惨,手腕被皮带勒出紫血泡,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呜咽,像是有人拿锥子往他脑子里钻。
滋滋——
电极突然亮起蓝光。
林阿姨的身体猛地绷直,指甲在椅背上抓出深痕。
我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嘴里漫开。
这不是治疗,这是...
别看。老皮的尾巴卷住我的手指,再往前三百米,有个检修口。
下去就是地下三层。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继续往前爬。
管道壁的金属越来越凉,凉得能渗进骨头里。
老皮的爪子在前面扒拉,发出细碎的声,像在敲摩斯密码。
突然,我的手指扣住了管道边缘——前面没路了。
通风口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在老皮的灰毛上,泛着冷白的光。
它回头看我,胡须上的锈渣闪了闪,然后用爪子拍了拍管壁。
我凑近一摸,铁皮上有道极细的划痕,和它的爪印一模一样。
下去。它说。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抠住划痕边缘。
下方传来若有若无的电流声,混着某种黏腻的、类似血肉被煮沸的气味。
这一次,该我往下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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