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笙指尖那点纯粹到吞噬光线的湮灭之力,并未如预期般将影寒的存在彻底抹除。它只是悬停在那里,如同宇宙终焉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即将被终结的猎物。然而,下一刻,这绝对的死亡之点,骤然向内坍缩!
“嗡——!”
并非声音的震荡,而是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扭曲、然后被暴力重塑的恐怖感知,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影寒的每一个意识单元!凝魂殿的暗紫晶光、暮笙那如同死亡法则具现化的身影、狂暴的能量乱流……眼前的一切景象如同被投入高速旋转的碎纸机,瞬间被拉长、粉碎、搅拌成一片混沌的、色彩癫狂的漩涡!她感觉自己不再是拥有形体的存在,而是被剥离了所有感官,被强行拆解成最原始的信息流,被一股至高无上的冰冷意志,不容抗拒地塞进了一个正在急速编织的、庞大而精密的“现实”牢笼之中。
当意识从混沌的泥沼中挣扎着浮起,刺骨的寒冷率先攫住了她。影寒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条被冻得硬邦邦的泥泞小路上。寒风如刀,裹挟着冰冷的雪粒和冻雨,无情地抽打着她单薄破烂、几乎无法蔽体的粗麻衣衫。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她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她低头,看到的是一双沾满污泥、冻得青紫肿胀、布满细小裂口的小手——属于一个最多不过七八岁的女童。饥饿感,如同一条盘踞在腹中的毒蛇,用灼热的信子舔舐着她空瘪的胃囊,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绞痛。远处,一座在风雪中瑟瑟发抖、仿佛随时会被寒风卷走的低矮茅草屋,是她在这个被暮笙意志笼罩的幻境中唯一的“归处”。
暮笙是将自己的灵魂塞进了这具小小的身体里吗?!
这里,是北境冻土边缘最贫瘠的村落——“苦寒坳”。她的幻境身份:阿寒。父母是依附于黑心领主“秃鹫”巴顿的佃农,终日像牛马一样在冻土上刨食,换取微薄得连塞牙缝都不够的、掺杂着砂石和霉变麸皮的“口粮”。暮笙的意志如同覆盖这片天地的冰冷穹顶,精准地操控着幻境的每一个细节,将凡人所能想象的底层苦难加倍地施加于她。
寒冬是苦寒坳最漫长的季节。茅屋四壁漏风,缝隙里塞着枯草和破布,依旧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气。所谓的“床”,不过是铺着薄薄一层发霉麦秸的冰冷土炕。夜晚,阿寒和父母挤在一起,裹着一条硬得像铁板、散发着霉味的破棉絮,冻得几乎失去知觉。饥饿是永恒的主题。一碗能清晰照见人影、漂浮着几片烂菜叶的稀粥,就是一家人一天的口粮。
阿寒清晰地记得父亲佝偻着腰,在领主监工沾着冰碴的皮鞭下,咳着血,在冻得开裂的田地里挣扎着翻土的场景。他那浑浊的眼睛里,只有麻木的绝望。最终,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父亲咳出的血染红了破絮,身体在阿寒惊恐的目光中迅速冰冷僵硬。
更大的灾难接踵而至。为了给阿寒换来半块能让她活过冬天的、硬得像石头的黑麦麸饼,母亲被迫走进村中恶霸“独眼”卡隆那散发着兽皮和劣酒臭气的木屋。阿寒躲在屋外柴堆后,听着里面传来母亲压抑的呜咽和卡隆野兽般的喘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
母亲出来时,衣衫不整,眼神空洞得如同死去。她默默地将那半块冰冷的麸饼塞进阿寒怀里,粗糙的手掌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带着温度抚过女儿冻僵的脸颊。第二天清晨,阿寒在冰冷的灶膛边,发现了母亲悬在房梁上的、早已僵硬的躯体。
暮笙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阿寒的灵魂,等待着她在接连失去至亲的打击下崩溃,等待着那声绝望的哭喊,等待着她在饥寒交迫中向冥冥之中的“神只”祈求一丝怜悯。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年仅八岁的阿寒,用冻得麻木的小手,在村外背风的雪坡下,用捡来的、边缘锋利的石片,一点一点刨开冻得如同钢铁的土层。没有眼泪,只有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她将父母冰冷的躯体拖入浅坑,用冻土和积雪掩埋。小小的坟茔在风雪中孤零零地矗立。做完这一切,她捡起父亲遗落在地头、已经卷刃豁口的破旧柴刀,用麻绳紧紧绑在自己瘦弱的腿上。冰冷的刀锋贴着同样冰冷的肌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让她保持清醒的刺痛。
她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仿佛永远不会有阳光的天空。那双本该充满童真的眼眸里,沉淀下的是一种远超年龄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与倔强。她开始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在冰原和山林中挣扎求生。她学会辨认哪些苦涩的树皮草根勉强可以果腹,哪些有毒;学会设置简陋的陷阱捕捉雪兔和地鼠,甚至如何在饥饿的狼群口中抢夺猎物;她忍受着村民的鄙夷、欺凌,卡隆那令人作呕的目光和污言秽语,却从不曾低下她的头颅。
每当夜深人静,蜷缩在冰冷的山洞或废弃的兽穴里,听着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她总会清晰地“看到”凝魂殿中那双俯瞰众生的黑洞眼眸,想起被无情碾碎的小白,想起那顶悬于头顶、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暗金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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