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未知名的空间内,齐思瞒猛然睁开了双眼。
没有预想中的沉重与滞涩,仿佛只是从一次过于深沉的午睡中自然醒来。他躺在一处……河流之中?
河水并不湍急,如同一条巨大的、缓缓流淌的水银带子,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非自然的微光,足以照亮四周却又不刺眼。河水齐腰深,包围着他,然而——没有触感。他低头,能清晰地看见自己腰身以下浸没在淡金色的、半透明的河水里,水波轻柔地卷过他的衣物,却如同虚幻的投影,没有一丝湿润的冰凉,没有半点水流的阻力。他抬起手,五指张开,试探性地去抚摸那近在咫尺的河水。指尖划过水流,如同划过虚空,穿过一道无形的、毫无实体的屏障。只有视觉在固执地告诉他,水就在那里。
他困惑地低头,视线穿透那奇异的光流,投向更深处的河床。
心脏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河床并非泥沙,而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森森白骨!骷髅头骨空洞的眼窝无声地仰望着上方,断裂的肋骨、扭曲的脊椎、零散的指骨……它们堆积、挤压、融合,构成了这条诡异河流的基石。每一具骷髅都凝固在生前最后一刻的挣扎姿态,无声的惨嚎似乎要从那些空洞的骨腔中冲出来,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寒气,直冲齐思瞒的脑髓。
“这是……”一股寒流顺着脊椎窜上头顶,牙齿不受控制地轻微碰撞,“又是……梦境吗?”他喃喃自语,声音在死寂的河流中显得格外突兀。但下一刻,一股强烈的直觉否定了这个念头。尽管无法真实感触,尽管所见超乎常理,但灵魂深处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在嘶喊:这不是梦!绝非虚幻!某种冰冷、坚硬、不容置疑的真实感,如同铁砧般沉沉地压在他的感知上。他记得!清清楚楚!意识湮灭前的最后一幕——毁灭性的力量撕碎了他所有的防御,骨骼碎裂的声音,生命被强行抽离的剧痛,然后是永恒的黑暗……他死了!他本该死了!
可他现在却“醒”了,在这条铺满骸骨的河流里,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感官却诡异得令人发疯。这里……究竟是何处?是死后的世界?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夹缝?
哗——哗啦啦——
一片巨大的、嘈杂的声浪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瞬间打破了河流的死寂。那声音并非来自水下,而是来自河流的两岸。
齐思瞒猛地抬起头。
左岸,人声鼎沸。密密麻麻的人影几乎挤满了视线所及的河岸线,如同一个喧闹的集市被搬到了这诡异之地的边缘。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攒动的人头中时隐时现:童年一起掏鸟窝摔得鼻青脸肿的玩伴,少年时并肩作战的战友,曾经严厉教导过他异能控制的老师,还有……他那早已在记忆中模糊了面容的父母,此刻正站在人群最前方,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慈爱的笑容。无数手臂朝他挥舞,无数声音汇聚成一股庞大的、充满诱惑力的浪潮:
“思瞒!回来啊!快过来!”
“孩子,别怕,回家了!”
“兄弟,就差你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这边!往这边游!快啊!”
温暖的呼唤,亲切的面容,那是他过往三十年的全部牵绊,是他曾经亏欠太多、如今似乎终于可以弥补的港湾。声浪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带着难以抗拒的暖意。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投向截然不同的右岸。
那里,只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素白衣裙的少女,孤零零地伫立在空旷的河岸上。风拂动她乌黑的长发和单薄的裙角,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像一块礁石,牢牢钉在齐思瞒的视野中心。她的目光穿透淡金色的河水,紧紧地、牢牢地锁定在齐思瞒身上。那双眼睛,如同沉静的深潭,里面没有言语,没有呼唤,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纯粹到极致的渴盼。她在等,无声地等,用尽全部的生命力在等。齐思瞒的心脏像是被那目光狠狠刺了一下,剧烈地收缩起来。
影寒。
这张脸,无数次出现在他破碎的梦境边缘,带着血泪与绝望,是他最深重的愧疚,是他灵魂上永不愈合的伤疤。他怎么可能认不出?
一边是喧嚣的温暖,亲人朋友的海洋,代表着所有他曾失去和渴望弥补的过去;另一边,是绝对的寂静,只有一个人影,却承载着他生命中最沉重、最无法偿还的孽债。齐思瞒站在冰冷的河水中,身体微微颤抖。水流无声地拂过他的腰际,那虚幻的触感此刻却带来一种刺骨的寒意。抉择的重量,如同两岸无形的引力,撕扯着他。
“是在想什么呢?”
一道声音,如同最纯净的泉水滴落在深潭,带着玉石相击般的清脆,毫无征兆地在齐思瞒身侧响起。
他猛地扭头。
一个身影,静静地悬浮在离水面不足三尺的空中,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她穿着一件样式古老、织满了奇异花朵的大袖衫,那花朵像是活物,在衣料上缓缓流转、绽放、凋零,循环不息。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轻柔地飘舞着,如同环绕着她的云霞。身姿窈窕,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之气,仅仅是轮廓,就足以让人挪不开眼睛。然而,当齐思瞒试图看清她的面容时,视线却如同陷入一片柔和的迷雾,五官朦胧不清,只有一种非尘世所能有的、惊心动魄的美感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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