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四蜷缩在他那个角落的地铺上,身体微微抽搐着。
他脸色灰败,嘴唇发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恐怖的“嗬嗬”声,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随时要炸开。他的嘴角、胡须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沫和粘稠的痰液。地上,扔着几团被暗红血水浸透的破布。
“老四叔!”尚云起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
李老四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看到是尚云起,枯槁的手微微抬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更加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涌出。
“老李头不行了…”旁边一个工友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兔死狐悲的麻木,“咳了一下午血…叫了王头,王头说…说晦气,让抬出去等死…别死在棚里…”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上尚云起的头顶!
他猛地转身冲出工棚,在冰冷的雨丝中,朝着王大海那间相对“体面”些的工头办公室兼宿舍跑去。
“王头!王头!”他用力拍打着那扇薄薄的木板门。
门猛地被拉开,王大海满身酒气,一脸被打扰的不悦:“嚎什么丧?!找死啊?!”
“王头!李老四不行了!咳血!得送医院!”尚云起急促地说道,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脖子里。
“医院?”王大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那老棺材瓤子?送医院?钱你出?!”
他喷着酒气,不耐烦地挥手,“滚蛋!别他妈在这儿触老子霉头!死了直接扔海里喂鱼!省事!”
门“砰”地一声在尚云起面前关上,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屈辱和愤怒,浇了他一身。
他站在雨中,浑身冰冷。李老四那咳血的痛苦模样和王大海那冷酷无情的嘴脸交替闪现。工棚里,李老四那越来越微弱的“嗬嗬”声,像一把钝刀切割着他的神经。
钱!又是钱!没有钱,连一条卑微的生命都救不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工棚。李老四的气息已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还在艰难地起伏着,每一次都伴随着令人心碎的抽气声。
周围的工友或麻木地看着,或别过头去,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上前。在这片泥潭里,死亡是司空见惯的结局,同情是奢侈品。
尚云起默默地蹲在李老四身边,拿起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蘸了点浑浊的凉水,小心翼翼地擦去老人嘴角和胡须上的血沫。
李老四浑浊的眼睛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枯槁的手极其微弱地、颤抖着抓住了尚云起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像一块寒铁。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气音:
“小…尚…别…别像我…要…要活…出去…”
最后一个“去”字,几乎轻不可闻。那只抓住他手腕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无力地垂落下去。
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那拉风箱般的恐怖喘息声,也永远停止了。
李老四死了。死在这个散发着恶臭、冰冷潮湿的工棚角落里。死得无声无息,像一粒被风吹散的尘埃。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冰冷的愤怒席卷了尚云起。他死死咬着牙,牙关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不是为了李老四那点微薄的同情,而是为了这赤裸裸的、被金钱决定的生死!为了这如同蝼蚁般被碾碎的命运!
就在这时,工棚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宏远建材工装、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探头进来,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尚云起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打量。
“喂!你!叫尚云起是吧?”那男人语气不善。
尚云起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冰冷地看着他。
“我们孙老板让你过去一趟!”男人撇撇嘴,“码头外边,宏远仓库后面那条巷子!现在就去!”他说完,也不等尚云起回答,转身就走了。
孙德彪!
尚云起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一股冰冷的决绝取代。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李老四那蜷缩着、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然后站起身,在工友们麻木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工棚,走进了外面冰冷刺骨的雨夜里。
他知道,这场关乎生死和命运的谈判,才刚刚开始。
李老四用生命给他上的最后一课,就是在这片泥泞中,要么抓住筹码爬上去,要么无声无息地沉下去,像一粒尘埃。
他没有退路。怀里那本硬壳册子和脑海中那个肮脏的利益链条,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要去找孙德彪,不是为了“多挣口饭吃”,而是要从这头贪婪的狼嘴里,撕下足够改变命运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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