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上游的雾气愈发浓重,仿佛凝固的牛奶,将视线压缩在几米之内。李长乐逆流跋涉,每一步都踩在湿滑、长满青苔的卵石上,发出轻微却又在他耳中无限放大的声响。冰冷的涧水浸透了本已残破的鞋袜,刺骨的寒意沿着双腿向上蔓延,与躯干的疲惫和饥饿交织,蚕食着他仅存的体力。
无人机的嗡嗡声虽已远去,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如同这浓雾,无处不在。他知道,自己就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的昆虫,看似有挣扎的空间,实则一举一动都可能被高处那双冰冷的电子眼捕捉。
他不敢停歇,只能凭借模糊的方向感和求生本能,不断向上,向着更深处、理论上更难以被大规模搜索的区域挪动。肺部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浓重的水汽。意识开始出现些许恍惚,眼前的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耳边似乎开始出现幻听——是胖子的呼喊?还是夏小暖担忧的低语?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扰乱心智的杂音。现在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就在他机械地抬起腿,准备迈过一块横亘在涧中的倒木时,异变陡生!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几乎是贴着他的耳畔掠过!紧接着,身后约十米处,传来一声闷响,以及一声压抑的、短促的痛哼!
李长乐浑身汗毛倒竖,瞬间扑倒在地,翻滚着躲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枪声!是安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有人开枪!目标……不是他?是身后的追兵?!
他紧紧贴在冰冷的岩石上,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浓雾中,只能听到涧水奔流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刚才那声痛哼仿佛只是幻觉。
是谁?谁在开枪?是另一伙追兵发生了内讧?还是……
他不敢妄动,大脑飞速分析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开枪者显然技艺高超,在浓雾和复杂地形下,精准地命中了目标(从痛呼声判断),并且没有伤及近在咫尺的他。这更像是……救援?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在这种地方,谁会救他?老陈和“破壁人”?
他们应该还在安全点,不太可能这么快找到他,而且他们更擅长情报和隐匿,而非这种精准的远程狙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浓雾依旧,山林死寂。仿佛刚才那一枪,只是他濒临极限下的又一个幻觉。
但李长乐知道不是。那破空声和闷响太过真实。
他必须冒险确认情况。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望向刚才传来痛哼的方向。浓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冷静,带着某种奇特口音(非德语,也非英语母语者)的男声,透过浓雾,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用的竟然是中文:
“三点钟方向,岩石后。不想死就别动,等雾散。”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和……奇异的安抚力量。
李长乐身体猛地一僵!中文!对方说中文!而且直接点出了他的位置!
他立刻缩回头,心脏狂跳。对方不仅救了他,还知道他的国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他现在如同惊弓之鸟,对任何未知的存在都充满警惕。但眼下,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对方拥有远程狙杀的能力,如果想害他,刚才那一枪目标就不会是他身后的追兵。
他依言没有动弹,紧贴着岩石,努力平复呼吸,同时将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靠近。
浓雾仿佛没有尽头,山林陷入了诡异的寂静,连鸟兽虫鸣都消失了,只有涧水不知疲倦地流淌。这种寂静,比之前的追捕更让人心悸。
等待中,李长乐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过去。他想起了自己如何从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落魄的青年,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境地。苏婷在婚礼上鄙夷的嘴脸,赵文轩嚣张的嘲讽,第一次以“长乐未央”身份直播时粉丝狂热的欢呼,在出租屋里与周胖子插科打诨的日常,破解“诺德斯特罗姆”网络时的惊险,与罗曼诺夫初次交锋时的紧张,汉斯老人那洞悉世事的眼神……
往昔的一幕幕,如同破碎的胶片,在脑海中飞速闪回。愤怒、不甘、短暂的成就、深沉的疲惫、以及此刻身处绝境的茫然……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走到这一步?复仇?财富?还是那虚无缥缈的、掌控自身命运的“自由”?
或许,从一开始,当他选择以“长乐未央”的身份站出来,当他决定不再沉默时,命运的齿轮就已经转向了一条他无法预料、也无法回头的轨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十几分钟,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山间的风似乎大了一些,浓雾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动、变薄。
能见度逐渐提升。
李长乐紧紧握着手中唯一能充当武器的、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目光死死盯着三点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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