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个高墩的旁边,朝高墩上看,高墩上有一棵很大的树。应该是那种火桑吧。火桑上的叶子却不是墨绿色的,而是灰蒙蒙的。我正奇怪,这桑树上的叶子怎么变了颜色了呢?树枝上却突然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毛毛虫,毛毛虫都长长地长着毛。正排着队缓缓地顺着枝条朝上爬。一耸一耸地很瘆人。我正呆呆地看着呢,却发现毛毛虫突然都掉了一个头,一耸一耸地沿着枝条往下爬来,像是冲着我来的。我先是很奇怪,怎么都齐匝匝地掉了个头呢?像是有谁在指挥一样。后来又感到惶急了起来,想转身离开,却感觉自己迈不开步子……
梦中的那棵火桑像是我家租住的“陆松城”屋后高墩上的那棵大火桑。大桑树像一柄大伞一般地撑着,几乎罩住了半个高墩。在大桑树的东侧,还有两棵主干比大桑树粗得多的并列着的冬枣树。冬枣树直立着主干,树冠却比大桑树小了许多。
大桑树的树枝很放肆地撑开着,主干粗壮的冬枣树,却只能像是受了气的媳妇,肃立在叉开手脚摊坐在藤椅上的婆婆身侧。在“小五房”梯形宅院的东首第一间大门前,也有一个土墩。土墩上同样栽种着一棵巨大的火桑。那棵火桑比“陆松城”屋后高墩上的火桑大了许多。那棵大火桑的树冠能遮掩住整个土墩。
在夏日炎炎的时节,火桑树上浓密的枝叶,给树底下带来一片阴凉。在树下摆一个棋盘,俩张“吱吱哑哑”的竹椅,沏上一壶绿茶,俩人楚河汉界上来回厮杀一番,实在是一番绝好的消遣了。幼年时的我,也喜欢在树底下勾连。倒不是因为春日里桑树上会结出黑色的桑葚;也不是因为那两株冬枣树上会结出又大又脆又甜的冬枣。而是因为大桑树上总有鸟雀飞来,鸟啼啁啾;绿叶间,鸟影腾跃,让我浮想联翩。
在“陆松城”的内天井中,每年的春天,总有燕子斜斜地从天井上空掠下来,在后楼的裙沿底下筑巢。后楼的裙板底下有一道木横梁。后楼楼板的一端,便架在这道梁上。梁退进裙沿半尺,梁上的楼板便成了梁的“屋沿”。燕子选择在这里筑巢,实在是再聪明不过。不管雨下得再大。天井四周的屋沿流水如注,因为上有楼板和裙沿挡着。雨水始终不会淋湿燕巢。
听后楼底下住着的白胡须老人说,燕子最念旧。今年在这里筑巢,以后年年会来。每一年飞来的燕子,都是在这里出生的小燕子。
每年,待大燕子带着小燕子离去之后,老人照例会将粘在梁上的燕窝捅去。我奇怪地问老人,将燕窝捅去了,燕子还会回来吗?老人“呵呵”一乐:
“你不是喜欢看燕子筑巢吗?捅去了老窝,燕子才会筑新窝。如果不将老窝捅去了,明年来的燕子便会偷懒。它们会将旧窝当作新房,在旧窝产卵,孵出小燕子。旧窝在梁上已粘了一年,已不牢固,万一掉下来怎么办?蛋会摔破,小燕子会摔死。燕子今后就再也不会来了。”
“小燕子摔死了,大燕子生气了,就不肯再来了吗?”我问老人。
老人笑道:“明年来的,便是今年在这里出生的小燕子。”
“那,小燕子的妈妈去哪里了呢?”我又奇怪地问。
老人抬头,朝天井上方的天空看了看,说道:“已去了天国了吧!”
“天国在哪儿呢?”我好奇地问道。
“天国吗?”老人捋了一下垂在胸前的白色长须,沉思着说道,“在很远很远地方,我也快去那个地方了。”
“天国很好玩吗?”我疑惑地问。
“不好玩。”老人的声音沉沉地。
“那您为什么要去呢?是去看望小燕子的妈妈吗?”我懵懂地问道。
“不去不行啊!”老人的声音闷闷地,随即转而一笑“不去看望小燕子的妈妈,小燕子的妈妈会一直盼望着的。”
“哦”我似乎明白了。
看燕子筑巢也能让我像看老人制作冥具一般地饶有兴趣。每年的春天,天井的上空传来第一声燕子的喃呢,我便知道,燕子要来筑巢了。我会赶紧跑去我们家的北窗口,踮起脚尖朝天井看。我的眼前会突然掠过一道黑影,随即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传来。那道黑影又在鸣叫声中离去。
我不知道,这一阵鸣叫,是不是看到老窝被捅了后的愤怒?我正疑惑呢,又一道黑影斜斜地掠下来,一只燕子在后楼的裙板下扑闪着翅膀,正对着旧窝的泥迹“啾啾”地叫着。叫声又引来了另一只燕子,又一道黑影从天井的另一侧斜斜地掠下来,两只燕子一起对旧窝的泥迹拍闪着翅膀。“啾啾”的鸣叫着,给幽静的宅院带来了生气。“它们肯定是在商量筑巢的事情。”我站在后窗口总会这样想。
有时,另外的一种疑惑,也会泛上我的脑迹:“它们是不是在骂人,咀咒老窝被人捅了呢?”因为,我分明感受到了这“啾啾”的鸣叫声中夹杂着的急躁与愤怒。很快一双燕子一前一后地掠上天井。天井里顿时恢复了原先的幽静。掠上天井的这对燕子会停在后楼的屋脊上喃呢,头一点、一点地极像人们在会场上的讨论或争论。我知道,不管它们在屋脊上讨论或争论多长的时间,筑巢的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得赶紧下楼,拿张小櫈坐在那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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