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船上的人齐匝匝眼巴巴地看着验谷员,黑黑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验谷员对这一船的笑容却是熟视无睹,自管“呸”地一声,将已被嚼碎的谷粒吐入河中。又将手中钢钎插入在谷堆中,双掌合一,用力将掌中剩下的谷粒碾了几碾,推开手掌,嘬嘴去吹被碾下的砻糠。经过嘴咬和掌碾。如果船上的稻谷太潮,便会告知送谷的人将船摇回去,晒干了再来。这时,满船讨好的笑容,立即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忿忿的表情。但嘴上却不敢嘀咕,只得垂着头应诺。待验谷员上岸后,撑篙拔橹,将船撑离码头。如果简单地翻晒一下,或者需将稻谷过一下风车,便可以入库的,验谷员会网开一面。粮库备有晒场,他会吩咐船上的人先挑稻谷上岸,如此这般之后再过磅。这就等于说,这一船稻谷验收问题不大了。满船讨好的笑容此时会立即羼杂了一丝明显的感激。一迭声的“好”!伴随着架跳板声和整理谷箩声,船身的晃动激起的波浪拍往石埠。
大道东侧的这个很大的院落,除了临街的那一个是内天井回廊式的两层结构外。其余的似乎都是一幢木结构的两层楼房。南临一个小院,一律地朝西开门,院墙高高的,像是风火墙。但墙上没有用小青瓦砌成的镂空花形。这样的宅院铺排着,似乎一直连续到接近吼桥的地方。
但是,中间北侧一大块,在我幼年时,已经成了空地。只见明显隆起的一条一条地基,散种着一些高粱或玉米。在“深挖洞”的年代,这里又成了“深挖洞”的主战场。深挖洞时,发现隆起的一条一条地基里,还有许多用小青砖砌成的墙基,还没有等“深挖洞”运动结束,人们的兴趣已转移到挖这些小青砖上来了。最后的结果是,洞没有挖成,倒挖成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壕沟了。
在小镇上,最具特色的便是那条暗弄堂了。那条暗弄堂座落在小镇的东街,跨过街道便是通往河边的石埠。暗弄堂因两幢楼房的间隔而成。但弄堂的顶上,楼面却连成一体。这条弄堂之所以暗,并以暗出名,是因为弄堂是被盖了顶的。而且,弄堂内的几个拐弯都呈曲尺型。便是烈日炎炎的白天,暗弄堂内照样射不进一丝光线。暗弄堂临街出口处的东侧是一间很大的茶馆和书场。西侧则是一个南货商铺。楼上的花格木窗临街而开,颇像《金瓶梅》中潘金莲临窗掉落晒竿的那个窗户。暗弄堂内,聚集着众多的人家。也走出了几个绝色的女子。
故乡小镇这众多的宅院,是江南水乡特有的小家碧玉。为小镇增添了许多钟灵毓秀,增添了许多灵气。就像镇中那条平缓而无奇的清澈河流。蕴含着多少小镇人的欢乐和愁苦。
在我少年时,古老的宅院终于不能抵挡时代的风雨,连同镇中那座同样古老的石桥。镇中的那座古老的石桥连同壁立的长条石砌成的石帮岸已被拆除。临河的水榭式的商铺和宽宽大大的青石板街面也被水泥栏杆和水泥街面所取代。我家窗前的那块小青砖铺就的庭院被盖作了仓库。临街的商铺拆除后修起了三层钢筋水泥楼。
西侧那个原本开满了蔷薇花的废园连同它仅存的那一间厢房和长弄堂连起的一长排商铺也被悉数拆除。废园上建起了一间仓库。沿街则修建了十六间长的两层楼房。底下是商铺,楼上是住房,那座让小镇人一直津津乐道的富丽堂皇的石桥成了水泥桥。圆圆的桥拱横跨南北。石帮岸倒仍是石帮岸,却不是凿得方方正正的条石砌成,而是用未经修凿的毛石斜斜地砌成,勾缝宽宽的弯弯曲曲地显凸着,极像爬满了静止不动的蚯蚓。哪里还寻得见原先的那一份精细和雅致。就像是原本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突遭乡野莽夫凌辱而蜕变成蛮妇一般。神态雅致却周身充满了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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