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石桥。还是那座石板的缝隙中长着青草的古老的石桥。我站在桥一侧的桥堍上朝桥上看,没有过桥的来人。我正等待着谁,但他却迟迟没有出现。我走出桥堍的一侧,朝河中看,河水缓缓而来,在桥下拥挤着流过桥洞。我的手中突然有了一根钓竿,长长的钓线垂放入桥墩边的河中。白色的浮子在水中排成一排。一只鸭子游了过来,伸长脖子去啄水面上的漂浮,我想驱赶鸭子,却喊不出声音来……
梦境中的那座石桥,应该是故乡小镇北边那个更小的镇上的石桥。这个原先叫做梅花洲后来叫做石佛寺的小镇,是我父亲的故乡。其实,也是严格意义上的我的故乡。在人的记忆中,故乡总会给人留下无限的希望。我父亲也一样。梅花洲,在我父亲的叙述中,其人文历史竟如此地神奇了得,在我幼年的心目中,早已埋下了惊奇的种子。
按我父亲的说法,梅花洲因河港交错,石桥众多,地形状如梅花五瓣而得名。说,其地势暗合“双龙抢珠”之势。本来,这样的地势,是早晚要出真命天子的,可惜如此好的风水,却生生地给明朝的刘伯温破坏了。言词之间,常常扼腕长叹,眼中常露痛惜的目光。
我不知父亲的说法,有多少源于乡间的传说,有多少源于他自己的想象。不过,岁月的风雨,虽然给梅花洲留下了太多的沧桑。但昔日的风光,却依旧能从古桥的桥栏、石埠、石帮岸方方正正的形象中,遍地的瓦砾间和银杏树古老的风姿里透露出来。
父亲的说法,带给我太多的惊奇。以至梅花洲常常成为我少年时的探秘之地。
梅花五瓣的地形,在我少年时,似乎便已再难分辨得出来。但“双龙双珠”的地势却宛如在。那挖在桥堍上的石井,在我父亲的叙述中是龙眼。我亲眼看见逐年被人们渐渐填平;一条龙是西侧的那条长长的河流,在流经小镇时,分出支流朝东。因此,成就了东西、南北两座紧接着的石桥。河两侧的两株巨大的银杏,便是龙的巨角了。
支流朝东约一百步后,又分支流折而朝北。如此,又形成了东西、南北紧连着的两座石桥——俗称“三步两爿桥”。朝北的支流、东岸,形成一条高高的堤基,一直朝北延伸,活像一条巨龙匍匐于河侧一动不动。传说中的那个“珠”,原先在寺院的东侧,便是原先的那一个圆圆的池塘了。在我少年时,池塘已不复存在。那里散布着瓦砾,长满了高高的芦苇。
据说,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登基后,为了确保天下千秋万代归属于朱家,曾令开国元勋刘伯温行遍中华大地,遍找龙脉。凡发现有龙穴,龙脉的风水宝地,一律悉数破之,以断绝后人争朱家天下的可能。
那一日,刘伯温行至梅花洲。见这里人物俊美,风水毓秀,地形地貌暗合“双龙抢珠”之势,心中大惊。暗想,朱家天子刚刚登基,这里却又有真命天子呼之欲出,这岂不是天下又要大乱了么!刚刚安顿下来的百姓,不是又要经受苦难了嘛!苍天有悲悯之心;刘伯温有好生之德。于是,他急忙唤来兵丁,如此这般地细细交代了一番。不几日,那口圆圆的池塘上,被修建了一座精致的石桥。石桥将池塘剖成了两半。
那座桥堍上有石井的井眼中被填上了石块。
据说,当年一块大石头被投入井中时,镇西那条南北向的长长河流,河水激荡,出现了众多的小漩涡;河两侧的两株高大的银杏树更是一片战栗。第二天的清晨,朝北支流东岸的那条高高的堤基石板路上,泛出了隐隐的血迹。血迹数日不退,以至于路上石板边侧的青草根部,也隐隐成了红色。
原来,池塘上建成石桥,破了龙珠。桥堍上的石井被填,是瞎了龙眼。所以,才有河水激荡,银杏战栗,石板隐血的异象。大好的风水终究毁于刘伯温之手。刘伯温虽有好生之德,却铸成了天下大错。如果没有刘伯温的这番举措,也许明朝之后,中华大地也不会落入外族之手。刘伯温的好生之德同样也带给了中华民族巨大的灾难。所以,刘伯温的后景凄凉,这是苍天要借朱无璋的手现世报给刘伯温呢!谁让他做了有违天和的事!
据说,刘伯温破了梅花洲的风水后,梅花洲并没有因此衰落。后来,却因为洪水带来的一只大缸中端坐着一尊石佛在桥下勾连不去。人们移石佛于岸,并因此而建起了寺院。小镇因寺院香火鼎盛而越发地昌盛起来。于是,小镇人渐渐从被断了龙脉的失落中摆脱出来,陷落进了通了商运的欣喜中。人们努力清除着石桥堍的石井中填进去的石块,并在桥堍的西侧盖起了临河的茶馆。据说,从桥堍的石井中取来的水沏茶,再劣质的茶叶,也能泡出清香扑鼻的味道来。但是,镇西的那条南北长河的水却不再清澈见底,总是那样温和地、缓缓地朝南、朝东而去。
在梅花洲,原先还是有几家大户人家的,譬如镇西的马家,镇东的冯家和镇南侧的巢家。上世纪五十代初,马家的宅院成了政府的粮站。几十年过去了,昔日宽大的石埠和整齐的石帮岸依旧展现出马家曾经的风光。镇东的冯家宅院后来成了政府的茧站。那高高的风火墙和气派的门楼仿佛仍在向世人诉说着冯家曾经的沉浮。在旧县志中,以刻瓢瓜闻名的巢家,昔日的辉煌却早已荡然无存。长板的门早已在风雨中驳蚀。原本高大的那一长排沿河而修的房屋,已剩下断垣残壁;门前整齐而气派的石埠和石帮岸,也已垮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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