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感觉被人抬了起来,颠簸着离开了那片人间地狱。
耳边是持续不断的枪炮声和越来越远的喊杀声。
再次有清晰意识时,他已经躺在乐山城那个所谓的“医院”里——其实就是文庙旁边征用的几间大民房。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消毒药水(更像是石灰水)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甜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鸦片烟膏。
“啊——!我的腿!我的腿啊!”
旁边一个伤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张阳艰难地扭过头。
一个穿着脏兮兮白大褂、脸上带着疲惫和麻木的医生,正指挥着两个同样脏兮兮的助手,按住一个不断挣扎的伤兵。
那伤兵的小腿血肉模糊,肿胀发黑。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医生吼道,拿起一把锯子模样的东西,在旁边的煤油灯火焰上烧了烧。
“没救了!必须锯掉!不然烂到肚子里都得死!”
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感情。
“不!不要!医生!求求你!不要锯我的腿!我家里还有老娘要养啊!”
伤兵绝望地哭喊着。
“给他灌鸦片酊!多灌点!”医生不耐烦地命令。
一个助手粗暴地捏开伤兵的嘴,将一瓶深褐色的液体灌了进去。
很快,伤兵的哭喊变成了无意识的呻吟,眼神涣散。
刺耳的锯骨声响起……伴随着助手们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呕吐声。
张阳猛地闭上眼,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右腿的伤口也因为这恐怖的景象而剧烈抽痛起来。
“下一个!”
医生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擦了擦锯子上的血,走向下一个呻吟的伤员。
一个穿着同样军装、但气质明显不同的年轻军官拄着拐杖,艰难地挪到张阳旁边的空铺位坐下。
他左小腿裹着厚厚的渗血的纱布,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新来的?”
年轻军官看着张阳痛苦的样子,主动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张阳忍着痛点点头:
“嗯,眉山…腿上挨了一枪。”
“没伤着骨头吧?”年轻军官问。
“好像…没有。”
张阳嘶哑着回答,刚才那恐怖的一幕还在眼前晃动。
“那就好。养养还能走。”
年轻军官叹了口气,看着那个刚被锯掉腿、昏死过去的伤兵,眼神黯淡。
“我叫李振武,四川讲武堂毕业的,在团部当作战参谋。眉山撤退的时候,腿上受了伤。”
“讲武堂?”
张阳心中一动,这是正儿八经的军校生啊。
“我叫张阳,新兵连的,刚升上等兵。”
“张阳?”
李振武似乎想起了什么。
“就是那个在犍为献计绕后,缴了民团汉阳造的南洋华侨?”
“是…是我。”
张阳没想到这事都传到团部参谋耳朵里了。
“好小子!脑子活泛!”
李振武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比那些就知道闷头冲的强多了。打仗,光靠蛮力不行,得用脑子。”他指了指自己的头。
接下来的日子,在伤口的疼痛和隔壁伤员的呻吟、哀嚎中度过。
每天换药是酷刑,所谓的“药”就是一些黑乎乎、气味刺鼻的草药膏。
止痛基本靠鸦片酊,那甜腻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病房。
张阳强忍着不用,他怕上瘾。李振武也不用,他意志很坚定。
无聊和痛苦中,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李振武似乎很欣赏张阳的机灵劲,也乐于给他这个“南洋华侨”普及些军事常识。
“你看啊,张阳,”李振武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
“咱们这次攻眉山,败就败在太莽。以为有几挺马克沁就天下无敌了?刘文辉在眉山经营多久了?工事修得跟铁桶似的!炮位都标定好了!咱们的机枪一响,暴露了位置,人家的迫击炮马上就砸过来了!这叫火力配系,懂吗?”
张阳认真地听着,这些是孙老炮绝对不会教的东西。
“还有冲锋,”李振武继续道。
“一窝蜂往上冲,挤成一团,人家一颗手榴弹就能炸翻好几个!得散开!梯次配置!机枪掩护,步兵跃进!交替前进!要有章法!咱们川军啊,就缺这个‘章法’!”
“那…李参谋,要是让你指挥,这仗该怎么打?”
张阳虚心请教。
李振武苦笑一下:
“我?一个小小的参谋,说话跟放屁一样。上面那些大爷,就想着抢地盘,扩队“”伍,谁在乎死多少人?战术?能打赢就是好战术!”
他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愤懑。
看着病房里那些缺胳膊少腿、哀嚎等死的伤员,听着李振武对军阀部队本质的揭露,张阳的心越来越冷,看来穿越乱世的日子,远远不是之前想象的那么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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