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H安排的酒店虽舒适奢华，却像座镶金的玻璃笼子，冷光裹着丝绒软装，触之凉滑却无暖意，没半点圣地草木的烟火气，空气里都透着股刻意调控的温湿度，闷得人胸腔发紧，精致得只剩疏离的不安，每一寸舒适都裹着无形的束缚。
黎鹤没贪恋这份安逸，次日一早便以“提前熟悉会场布局”为由前往会议中心。
官方的接待应得爽快，语气恭敬得有些刻意，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对讲机边缘，指腹泛白藏着紧绷，他精准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迟疑，快得像错觉，却没逃过修炼傩舞打磨出的锐眼，那迟疑里藏着未说尽的顾虑，似会场藏着难明的变数。
车队汇入都市早高峰车流，车窗贴了深色膜，比昨日低调许多，可ICH专属标识仍在密集车流里格外扎眼，像暗夜里的光点，轻易勾来窥探的目光。
当那座白色贝壳状的宏伟会场刺破晨雾映入眼帘，黎鹤的目光已冷静如篦，细细扫过会场周边，安保比常规会议森严数倍，制服警察站姿笔挺守在入口，腰间别着的手铐与对讲机隐约可见，指尖搭在警械上，透着随时待命的警惕。
还有眼神锐利的便衣散落各处，或倚着路灯佯装刷手机，或围着花坛缓步踱步，看似闲逛，实则将会场围得密不透风，表面井然有序，底下藏着绷到极致的张力，连空气都透着紧绷的滞重。
黎鹤眉心微蹙，常年修炼傩舞的敏锐感知，再加上与傩神骨微光建立的联结，让他对异常“气息”格外敏感，能轻易揪出平静下的暗流。
他瞥见几位身着花国传统服饰的人，锦缎衣料绣着仿傩面的拙劣纹样，色彩艳俗失了古韵，显然是刻意模仿却不得精髓。
几人聚在景观池边佯装拍照，指尖捏着相机却迟迟不按快门，镜头对着水面，视线总若有若无扫过ICH车辆通道，嘴角挂着浅淡笑意，眼底却藏着冰碴似的审视，淬着未散的敌意，花国的人没走，像受了伤却不肯退的鬣狗，在暗处死死窥伺着可乘之机，不肯放过半点翻盘的可能。
不止他们。报刊亭边看报的中年男人，报纸摊开半天未翻一页，边角卷得发毛仍攥得紧绷，油墨味混着潮湿气扑面而来，眼角余光却频频扫向会场入口，目光锐利如刀；
长椅上戴棒球帽的年轻人，帽檐压得极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角，耳机线缠在指尖却没插耳，线端悬空晃荡，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口袋，口袋轮廓发硬似藏着器械，视线牢牢锁着车辆进出的方向，透着藏不住的专注；
远处高楼的反光窗后，偶有镜片冷光倏忽闪过，转瞬隐没在玻璃倒影里，快得让人怀疑是错觉，却带着穿透性的寒意，似有人在高处俯瞰，掌控着会场周边的动静。
这些人衣着各异，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却透着同款收敛的专注，像潜伏的猎食者般藏着耐心，目标显然都是这座将定傩戏命运的会场，等着猎物露出破绽。
“阿吉，”黎鹤声线平稳得没有起伏，目光仍牢牢锁着窗外，“留意右侧报刊亭穿灰风衣的，还有左前长椅戴棒球帽的。”
阿吉立刻绷紧神经，瞳孔微缩，循着方向望去，守傩队员的侦查训练让他很快抓出异常，指尖悄悄按在腰间褚老遗下的傩刀残片上，刀柄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喉结滚动，压低声音透着警惕：“族长，他们眼神不对劲，透着股凶劲，好像一直盯着咱们这边？”
“不光盯着我们，”黎鹤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冷得像圣地的寒夜，“是盯所有进出会场的要员。花国是摆上台面的明枪，招式直白却难防；而这些藏在人群里的，是暗处窥伺的冷箭，藏得深、出手快，更凶险。”
车辆缓缓滑入地下停车场专用通道，厚重铁门缓缓关闭，“哐当”一声闷响后，外界景象被彻底隔绝，可那股无形压力却像黏湿沉闷的空气，顺着车窗缝隙渗进车厢，缠在周身挥之不去，压得人胸口发闷。
黎鹤心里清明，觊觎傩神骨、窥探巫族秘密的远不止花国一方，申遗成功带来的关注像探照灯，既照亮了巫族的正统荣光，也扒开了藏在暗处的贪婪沟壑，各方势力都盯着这场终局之约，个个都想从中分一杯羹，或夺利益，或探机密，没一个怀着重任。
官方留了半小时短暂熟悉时间，环形会议厅空旷寂静，一排排座椅蒙着浅灰色防尘布，落着细碎的灰尘，仅主席台亮着冷白灯光，光线斜斜打下来，在防尘布上投下斑驳暗影，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映出孤零零的人影，显得格外寂寥。
黎鹤踏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回声撞在弧形墙壁上，层层叠叠缠上来，空荡得让人发慌，透着说不出的冷清。这里将敲定巫族傩戏的最终名分，是全族用牺牲换来的关键时刻，是褚老、阿松等人用命护住的结果，他却未觉半分庄严，只感到暴风雨前窒息的低气压，沉甸甸压在心头。
花国的敌意、神秘势力的窥探、肩头扛着的全族重托、对祖明下落的焦灼，拧成一股粗重的绳，织成一张无形大网，当头罩下，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站在未来陈述的位置，抬头望向高处的委员席，座椅排空，却似有无数道目光从暗影里射来，有委员们审慎的审视，藏着对文化正统的考量；有花国代表藏在暗处的怨毒，淬着不甘与恶意；有神秘势力贪婪的窥伺，盯着巫族的秘密与荣光；还有祖明未卜命运的沉甸甸牵挂，揪着他的心神。
他忽然彻悟，这从来不是简单的名分确认仪式，是一场藏着刀光剑影、暗流涌动的博弈舞台，各方势力在此交锋，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连巫族的根基都可能动摇，所有牺牲都将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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