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厮杀正酣。
高空与地面,两道金光通过无形的纽带交织共鸣。沈傩的战舞与黎鹤的守岁傩,原本节奏迥异,此刻却像琴瑟和鸣,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沈傩每一记凌厉的攻势落下,黎鹤在地面的舞步便恰好是一个沉稳的定格,仿佛为天上的战斗锚定了支点——他足尖踩在石板的傩纹上,正好与沈傩轰散阴影的落点对齐,地面泛起的金辉顺着纹路向上蔓延,为沈傩的神力添了一丝大地的厚重;
黎鹤每一次充满生机的旋转跃起,沈傩的神力流转就随之变得圆融自如,将游光阴毒的侵蚀悄然化解,金甲上的裂痕泛着暖光,像是被黎鹤的生机熨帖了几分。
这份默契,并非来自经年累月的排练,而是源于此刻信念的完全交融。黎鹤那颗纯粹坚定的守护之心,通过舞步与傩神骨,毫无保留地传递给沈傩;
沈傩那沉淀千年的战意与悲悯,也如暖流般透过面具,抚慰着黎鹤连日奔波、见证牺牲后疲惫不堪的灵魂,胸口的傩神骨发烫,混着祖明血的温度,像是在为这份共鸣作证。
“黎鹤。”
一个低沉清晰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心底响起。是沈傩的神念。
黎鹤舞步未停,心神却为之一凛,凝神回应:“沈傩大人?”
“你看这游光,千年之前,并非如此模样。”沈傩的声音带着穿越时光的沧桑,攻势却愈发凌厉,一拳轰散袭来的阴影巨蟒,金光如旭日破晓,“那时,它不过是一缕自人心贪嗔痴慢疑中逸出的晦暗念头,聚而不散,初具灵识罢了。”
黎鹤心中一颤,舞姿中自然地融入一个“驱邪”步法——掌心划过的轨迹,正是祖明临终前比出的“驱疫傩”起手式,仿佛要踏碎那无形的恶念。他感受到沈傩话语里的沉重。
“千年前,吾亦有一徒。”沈傩的神念泛起微澜,似有无尽追忆与憾恨,“天资卓绝,心性纯良,尤擅‘祈福傩’,舞姿能引动百花提前绽放。他曾说,愿以毕生之舞,祈愿天下太平,众生喜乐。”
一段画面随神念涌入黎鹤脑海:一个身着古老巫族服饰、笑容明亮的青年,在春日溪边起舞,周围草木欣荣,飞鸟盘旋。那舞姿洋溢着对生命最本真的热爱与赞美,青年腰间挂着一枚小巧的傩纹玉佩,与沈傩金甲上某道纹路一模一样。
“然彼时部落纷争不断,战火连绵。他目睹流民失所,饿殍遍野,心中悲悯日益沉重。他认为,祈福不如征伐,守护需先铲除威胁。”沈傩的声音低沉下去,“他渐渐疏远了祈福之舞,沉迷于更具杀伐之气的战舞,心性也随之偏执,那枚玉佩的光泽渐渐黯淡,最后碎在了一场厮杀中。”
画面转换,那青年的舞姿变得凌厉逼人,眼中尽是决绝与戾气。他不再吸引飞鸟花草,周身反而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息,舞过之处,草木不再生长,只留下焦黑的痕迹。
“吾多次告诫,守护非是屠戮,傩舞之本,在于调和天地,安抚人心,而非制造新的恐惧与仇恨。但他已听不进去了。”沈傩的神念带着深深的无力,“最终,在一次大战后,他目睹惨状,心中积郁与暴戾被暗中的游光无限放大、侵蚀……他自身,竟成了滋养那邪念的温床,险些酿成滔天大祸。”
黎鹤的舞步不自觉地染上一丝悲凉,足尖踢到一块碎石,那是之前守傩队员倒下的地方,碎石上还沾着干涸的血,仿佛能感受到千年前那位师兄的挣扎与沈傩当时的痛心。他明白了沈傩为何最初对他习舞如此严苛——重形,更重心。
“吾亲手……镇压了他,也借此将那初生的游光一同封印。”沈傩的声音归于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千年未愈的伤痕,高空中的金光微微震颤,金甲上曾属于千年前徒弟的傩纹虚影一闪而逝,与三位老艺人的光影交织,虚影抬手的动作,竟与黎鹤此刻的舞步有几分相似,像是跨越千年的呼应。
“黎鹤,守护的真谛,并非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去消灭一切敌人。真正的守护,是明知世事艰难,人心易变,仍能持守本心,不忘为何而舞。”
“如同褚老他们,守护的是传承的火种;如同你此刻,守护的是族人的希望与未来的可能。”沈傩的神念如暖流,包裹住黎鹤的心神,“力量会衰竭,敌人会更迭,但这份‘心意’,这份铭记先祖、护佑生民的初衷,才是傩戏传承千年不灭的根骨,才是‘傩神’二字的真正分量!”
轰!
沈傩的话语,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敲碎了黎鹤心中所有的迷惘与束缚!他一直以来的困惑、压力、对自身能力的怀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为何而舞?
不为逞强,不为私欲,只为心中那份想要守护的美好,只为将那源自先祖的、对天地生命的敬畏与热爱,通过自己的舞步,继续传递下去!
黎鹤舞步蜕变时,臂上未愈的枪伤不再渗血,金光里竟飘起祖明U盘上的血痕虚影,与褚老傩面坯的木屑交织,随他的旋转起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