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那细微又清晰的碎裂声,不仅响在沈傩掌心,更重重砸在每个看见这幕的守傩队员心上。傩神骨上的裂痕,像绝望本身,迅速蔓延,不在骨上,而在每个人眼里、心里。
沈傩周身的光芒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从灼目的烈日变成了风中残烛,忽明忽灭。他每一次挥击依然能扫清一片敌人,但幅度小了,速度也慢了一分。从骨缝里不断飘出的金色光尘,像抓不住的时间,无声宣告着结局的临近。
防线,进一步垮了。更多失魂者嚎叫着冲破缺口,守傩队员拼死抵抗,伤亡猛增。苍伯的吼声早已哑得听不清,只能凭本能挥着卷刃的兵器。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漫过了一切。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缓慢而坚定的鼓点,突然插进了战场混乱的声响里。
咚…咚咚…咚…
那鼓声不是来自任何一面实在的鼓,它苍凉、古朴,带着直撞心口的震颤,仿佛敲在每个人的魂灵深处。
所有还能动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朝鼓声来处望去。
战场中央,靠近沈傩身后不远,那几位须发皆白、早被撤下前线照顾伤员的老艺人,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他们身上沾满血污泥尘,形容枯槁,却个个腰背挺直,浑浊的老眼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那是看透一切的坦然,是义无反顾的决绝,更是传承了一生的、对傩神最虔诚的信仰。
以苍伯的师父,族中最年长的禇老为首,几位老人相视一笑。那笑里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终于走到此刻的释然,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庄严。
“时候到了。”禇老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进附近每个人耳中,平静得叫人心惊,“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傩神,为巫族,再烧最后一把。”
“师父!”苍伯像是明白了什么,发出凄厉的嘶喊,想冲过去,却被两个失魂者死死缠住,只能瞪裂了眼看着。
沈傩也猛地转头,傩面具第一次明显偏了位置,露出底下震惊的目光:“你们……不可!”
他认得那种气息,那种决绝的、燃烧生命本源的仪式前兆!那是古老傩谱最后记载的、早被列为禁忌的终极之舞——聚灵傩!以自身灵魂与毕生修为作柴,燃尽一切,将最纯粹的生命力与信仰力,短暂馈赠给特定的人。
这是有死无生、魂飞魄散的绝路!
“傩神大人。”禇老望向沈傩,脸上带着近乎慈祥的笑,声音却斩钉截铁,“巫族可以没有我们这些老朽,但不能没有您,不能没有将来。”
“守护的火,不能今天断了。”
“孩子们的路,还没走完。”
话音未落,几位老艺人不再有半分犹豫。褚老从怀里摸出半块傩面坯,是阿松生前刻的,木坯边缘还留着阿松的指痕,褚老摩挲了一辈子,磨得发亮,此刻他指尖狠狠嵌进坯子的‘平安纹’里,指腹被木刺扎破,血珠渗进纹路,与木坯融为一体。
褚老踏起舞步,风湿的膝盖发出‘咔哒’脆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始终腰背挺直;另一位老艺人抬手时袖子滑落,露出刻了六十年的‘护族傩纹’,纹路虽因皮肤松弛褶皱,却在吟唱时泛着微光。几位老人分散站开,无视扑来的失魂者,摆出古老起手式,动作缓慢沉重,却带着撼人心魄的神圣韵律。
他们喉咙里的吟唱带着血沫,每一个音节都震得胸口发疼,那是用尽生命在嘶吼。动作缓慢沉重,每抬一次手,每踏一步,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又带着撼人心魄的、近乎神圣的韵律。
没有音乐伴奏,只有他们喉咙里发出的、低沉沙哑的吟唱。那是最古老的傩调,词意早湮没在时间长河里,只剩下苍凉的音调,诉说着敬天、地、人、神的亘古誓言。
“聚——灵——傩——!”
三位老人用尽最后的力气,齐声嘶吼出这禁忌的舞名。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
他们干瘪的身体上,突然迸发出柔和却坚定的白光。那光不像沈傩的神力那样刺眼,却更加温暖,更加纯粹,那是他们压榨出的最后一点灵力,更是他们凝聚了一生的魂力、记忆、对这片土地和文化的所有热爱与守护之心!
白光如茧,将他们包裹。
他们的血肉仿佛变得透明,皮肤下的骨头隐约可见,也在微微发光。舞姿变得更加艰难,每一个动作,都带出更多光点,融进周身的白光里。
扑到近前的失魂者,竟被那纯粹的生命之光灼伤,发出痛苦的嚎叫,一时不敢靠近。
苍伯看着师父的身影在白光里消散,手里的傩鼓‘哐当’掉在血泥里,鼓面的破洞正好对着师父消失的方向。
苍伯看着师父的身影在白光里消散,手里的傩鼓‘哐当’砸进血泥,鼓面破洞正对着师父消失的方向。小时候师父教他缠鼓槌藤条、说‘傩舞的根在人’的画面撞进脑子里,眼泪混着血泥往下淌,喉咙里发出破碎呜咽。直到一缕白光飘来融进腰间旧鼓槌,鼓槌瞬间发烫如师父的手,他猛地捡起傩鼓,红着眼吼:“师父!你们的火,我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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