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榴背上幼儿园书包的那天，小区的石榴树刚结了青果。她穿着粉色的小裙子，背着印着小兔子的书包，被外公牵着走，一步三回头：“妈妈晚上早点接我！”
何以玫站在楼道口挥手，看着那一小一大两个背影上了电梯，忽然有点恍惚。这房子住了五年，从两人世界到三口之家，墙面上还留着小石榴初学走路时撞出的浅坑，客厅的地板被她的玩具车划出细痕，阳台的茉莉旁边，多了株她亲手栽的小石榴苗——是用去年的石榴籽种的，今年刚抽出新叶。
“发什么呆呢？”何以琛走过来，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再不走，你上午的策划会要迟到了。”
她回过神，笑了笑：“总觉得她昨天还在怀里喝奶，今天就背着书包上学了。”
“孩子长得快。”他握住她的手，指尖划过她无名指上的婚戒。
何以玫叹了口气。自从小石榴出生，爸妈就没回老家长住过，说是“怕你们俩忙不过来”。现在孩子上了幼儿园，他们嘴上说“该回去了”，却每天雷打不动的送小孙女上学，傍晚准时守在幼儿园门口，晚上还要陪着小石榴读绘本才肯去睡。随着孩子长大原来刚好两人够住的房子渐渐拥挤起来，之前觉得幼儿哭闹较多，两人怕老人觉得累，偶尔想让她们休息，说请个保姆，妈妈却偷偷抹眼泪，说“小石榴越来越大，以后怕是不要我们陪了”，听得她心里发酸。
“要不……我们换个大点的房子吧？”何以琛忽然说，“带个院子的那种，爸妈住得舒服，小石榴也有地方跑。”
她愣了愣。这房子确实小了：小石榴的玩具堆得客厅没下脚地，书房早就成了“玩具仓库”。可真要搬走，心里又像被什么揪着——这里的每块砖都浸着回忆：新婚夜的红烛痕、小石榴出生那天的慌乱、第一次胎动时的惊喜，连厨房的瓷砖缝里，都藏着红烧肉的香气。
“我舍不得。”她轻声说，手指碰了碰墙上的全家福——那是小石榴满月时拍的，她抱着孩子，何以琛站在旁边，爸妈坐在沙发上，笑得眼角堆起皱纹，“你看这墙，小石榴画的太阳还在呢。”
何以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歪歪扭扭的橘色圆圈旁边，还有他写的“小石榴3岁画”。他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也舍不得。”
周末，何以玫带着小石榴去小区里玩，碰见隔壁张阿姨搬东西。“这是要走啊？”她笑着打招呼。
“是啊，儿子在国外定居，让我们过去带孙子。”张阿姨叹了口气，“住了十几年，真舍不得这房子。”她忽然看向何以玫，“你们家不是嫌小吗？我这房子正要挂牌，要不……你们看看？”
何以玫心里猛地一跳。张阿姨家就在隔壁，户型和他们家一模一样，中间只隔了一堵墙。
她立刻给何以琛打电话，声音都发颤：“何以琛，你快回来！张阿姨要卖房子，就在我们隔壁！”
何以琛赶到时，小石榴正趴在张阿姨家的地板上，指着和自家一样的飘窗喊：“妈妈，这里也有小窗台！”
他和何以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雀跃。张阿姨家的格局熟悉得像自己家，客厅的窗户也对着小区的石榴树，连阳台的朝向都一样。
“要是把中间的墙打通……”何以玫小声说，指尖在墙上虚虚一划，“客厅就能连起来，爸妈住这边，我们住那边，既在一个屋檐下，又有各自的空间。”
“嗯，”何以琛点头，目光扫过阳台——那里也有个小花盆，种着和他们家同款的茉莉，“小石榴的房间可以设在中间，两边都能到。书房也能扩大，我的案卷和你的采访本，终于有地方放了。”
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是他们熟悉的小区，熟悉的邻居，楼下的馄饨摊还在，楼上的李爷爷还能每天逗小石榴玩。他们不用离开这个承载了所有回忆的地方，又能给家人一个更宽敞的家。
签合同那天，小石榴举着笔，在购房协议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说是“盖印章”。何以琛把她抱起来，指着合同上的地址笑：“以后这里也是我们家了。”
改造房子时，两人特意请了设计师，反复强调“要保留原来的样子”。中间的墙只拆了客厅和走廊部分，留下了一半做隔断，刷上小石榴喜欢的浅蓝色，贴满她的画；两家的阳台保留原样，只是在中间开了扇小门，这样两边的茉莉和石榴苗还能在各自的位置开花；爸妈的房间设在隔壁主卧，窗外就是他们熟悉的巷口场景，妈妈说“很喜欢”。
最用心的是书房。他们把两家相邻的小房间打通，做了个贯穿的大书架，左边摆何以琛的法律书，右边放何以玫的采访获奖证书，中间留了一格，专门放小石榴的绘本和奖状——从幼儿园的“小红花”到第一次画的全家福，整整齐齐码着。
搬家那天，爸妈抱着小石榴，站在打通的客厅里，看着两边熟悉的家具拼在一起，眼眶都红了。妈妈摸着墙上小石榴的涂鸦，又摸了摸隔壁墙上何以琛写的“2023年春，小石榴学步”，哽咽着说：“还是这个家好，啥都没变，又啥都变好了。”
何以玫靠在何以琛肩上，看着爸爸在新客厅里摆上他做的木头小马，看着小石榴在打通的走廊里跑来跑去，喊着“外公追我呀”，忽然觉得，家从来不是冰冷的建筑，是住在里面的人，是刻在墙上的痕迹，是无论怎么改造，都拆不散的牵挂。
深秋的周末，阳光正好。何以琛在书房改案卷，何以玫趴在旁边的书桌上写采访提纲，小石榴坐在地毯上，给布老虎讲故事。隔壁房间里，妈妈在教爸爸用智能手机拍石榴树，笑声顺着门缝飘过来。
“你看，”何以玫抬头，指着窗外——两家的阳台连在一起，茉莉开得正香，小石榴种的那株石榴苗，已经长到半人高了，“这样真好。”
何以琛放下笔，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客厅里传来小石榴的尖叫，大概是外公又把她举高了；厨房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喊着“该炖排骨了”。
“嗯，真好。”他低声说。
他们终究没有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只是把家的边界，悄悄扩了一点，把爱也扩了一点。就像那株小石榴苗，根还扎在原来的土里，枝叶却慢慢伸展，遮住了两个阳台，结出了更多更甜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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