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就是胡先生?”她的声音带着吴语的软糯,却因心急而显得有些尖锐,“林院长说您有办法?您快给我看看!后天我还要去张督办家的堂会献唱,这副样子怎么见人!”
胡老扁让她坐下,在明亮的灯光下仔细察看她的面部。红疹色鲜红,微微凸起,瘙痒剧烈,周围皮肤略显肿胀。他并未立刻诊脉,而是先问道:“白小姐,这疹子起前,可曾用过什么新的胭脂水粉?或者,吃过什么特别的食物?比如鱼虾蟹贝、辛辣发物?”
白牡丹蹙着秀眉想了想:“胭脂水粉都是托人从巴黎带来的老牌子,用了很久了。吃的……前日晚间在吴公馆的舞会上,倒是吃了不少醉蟹,还喝了些香槟……难道是醉蟹?”
“很有可能。”胡老扁道,“蟹乃寒湿发物,易于引动风邪。加之小姐平日或许思虑劳心,肝火偏旺,湿热内蕴。一旦外受腥发之物引动,内外合邪,发于肌表,便成此疹。观其色红、痒甚,乃风热湿毒交织之象。”
他这才为她诊脉。脉象弦滑数,舌质红,苔黄腻。果然符合他的判断。
“此症西医或称之为过敏性皮炎,然其根在体内湿热蕴结,肝火偏亢。”胡老扁解释道,“若只外用药物压制,如同掩耳盗铃,邪毒未清,易反复发作。需内清湿热,凉血祛风,外以温和之剂安抚止痒,标本兼治。”
他开出内服方:“方用:消风散合龙胆泻肝汤加减。荆芥三钱,防风三钱,牛蒡子三钱,蝉蜕二钱,苦参四钱,苍术三钱,木通二钱,知母三钱,石膏五钱(先煎),生地五钱,当归三钱,胡麻仁三钱。此方疏风清热,除湿止痒。”
“再加龙胆草二钱,栀子三钱,黄芩三钱,柴胡三钱,增强清泻肝火之力。三剂,水煎服。服药期间,严格忌口,鱼虾蟹、牛羊肉、辛辣、酒类一律禁绝。”
又配外洗方:“用马齿苋二两,黄柏五钱,地肤子五钱,白鲜皮五钱,煎汤放凉,以干净纱布蘸取湿敷患处,每日三次,每次一刻钟。不可用手抓挠。”
白牡丹将信将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依言而行。
令人惊喜的是,仅仅一剂内服汤药,配合两次湿敷,次日清晨,白牡丹脸上的红疹便明显消退,瘙痒大减。她惊喜不已,立刻打电话给相熟的几位名媛,言语间不免对胡老扁的医术大加推崇。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广慈医院那位能治‘面子病’的胡神医”的名声,悄然在上海滩的名媛圈子里流传开来。这些终日为容貌、为争宠、为维系社交地位而殚精竭虑的女士们,忽然发现了一条解决她们各种“难言之隐”的新途径——无论是因过度节食导致的月经不调,还是因长期使用含铅化妆品引发的面色晦暗,或是因精神压力造成的失眠、心悸、甚至隐隐的乳腺胀痛,这位胡先生似乎总能从她们讳莫如深的身体细节中,寻到病根,并以那种温和却有效的方式予以调理。
一时间,胡老扁那间僻静的办公室,竟隐隐成了沪上名媛们私下交流的另一个“沙龙”。她们在这里卸下精致的妆容与伪装,小心翼翼地诉说着身体的烦恼与内心的焦虑。胡老扁始终恪守医德,不言人是非,不问人隐私,只专注于病症本身,这反而赢得了她们更多的信任。
他甚至在不经意间,听闻了不少上海滩上流社会的秘辛轶事,哪个督军的姨太太与某位公子有染,哪个富商的女儿偷偷堕胎,哪个大佬的夫人常年靠鸦片缓解空虚……这些光鲜亮丽背后的阴影,都成了他理解这座城市、理解这些特殊病患的注脚。
然而,胡老扁深知,这看似风光的“名媛竞艳”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风险。他周旋于这些权势女性的裙裾之间,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治好了,是锦上添花;稍有差池,或者无意中卷入了她们的恩怨是非,那便是万劫不复。他必须更加谨言慎行,如履薄冰。
这一天,他送走了一位因长期情志不舒导致“梅核气”(癔球症)的银行家太太,正准备整理脉案,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来者并非求诊的病患,而是一位穿着挺括中山装、面容精干、目光锐利的年轻男子。
“胡济仁先生?”男子语气客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正是鄙人,阁下是?”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张制作精良的名帖,双手递上:“鄙人陈明宇,在杜先生手下办事。杜先生久闻先生大名,家中一位女眷身体略有不适,想请先生过府一叙,不知先生可否赏光?”
胡老扁接过名帖,上面只有一个烫金的“杜”字,和一个位于法租界的地址。他的心头猛地一沉。
杜先生?在上海滩,能被如此尊称,且拥有如此能量的,只有那一位——青帮大亨,杜月笙。
这“名媛竞艳”的风,终究还是将他吹到了上海滩最深的漩涡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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