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新居,环境略有改善,但胡老扁心中的警惕并未放松分毫。他深知,在这龙潭虎穴之中,一丝一毫的懈怠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每日除了定时去为雷彪诊治疗伤,便是待在自己那方小屋内,整理周婆婆给他带的、所剩无几的药材,或是通过送饭婆子的只言片语,默默了解着山寨的人员结构与大致规矩。
雷彪的腿伤在他的针药并治下,效果显着。那困扰他多年的阴雨酸痛大为减轻,热敷时甚至能感到一股久违的暖流在伤处盘旋,让他对胡老扁的医术信服不已,态度也愈发和善,偶尔还会赏些酒肉。
然而,雷彪的粗豪之下,也并非全无心机,他始终派有一名心腹手下“照料”胡老扁的起居,实则是监视。
贺夫人那边,服了胡老扁开的逍遥散加减方后,自觉心烦失眠有所改善,月事腹痛也减轻了些,对胡老扁的信任又添了几分。但她并未频繁召见,似乎也在观察,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这日,胡老扁正在屋内炮制一些简单的金疮药和驱蚊避秽的香囊(既是自用,也备不时之需),忽听得寨子深处传来一阵喧哗与哭喊,其中还夹杂着器物摔碎的声音,比平日土匪们喝酒赌钱的吵闹更显异常。
很快,那监视他的手下,一个名叫黑娃的年轻土匪,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带着罕见的惊慌:“胡……胡先生!快!快去聚义厅!大当家的公子……公子又犯病了!谁都拦不住!”
大当家的公子?胡老扁心中一凛。他听说过,大当家贺天雄有一独子,名叫贺云飞,年方十五,自幼体弱,且据说……精神有些不正常,时常狂躁失控,乃是贺天雄最大的一块心病,也是整个云岭寨轻易不敢触碰的禁忌。
不敢怠慢,胡老扁立刻提起药箱,随着黑娃快步赶往聚义厅。
厅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茶具碎片满地。几个丫鬟婆子瑟缩在角落,脸上带着抓痕,惊恐地望着厅中。只见一个披头散发、面色潮红的少年,正被三四名精壮土匪死死按住,他双目赤红,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力大无穷,拼命挣扎,身上的锦袍已被撕扯得凌乱不堪。这便是贺云飞。
贺天雄站在一旁,这位传闻中凶悍无比的“插翅虎”,此刻却是面色铁青,拳头紧握,眼中交织着心痛、愤怒与一种深沉的无力感。贺夫人也在一旁,用手帕捂着嘴,眼圈泛红。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贺天雄看到胡老扁进来,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指着疯狂挣扎的儿子,声音沙哑地低吼道,“胡郎中!你快看看!云飞他这是怎么了?!之前也闹过,从没像这次这么厉害!能不能让他安静下来?!”
胡老扁快步上前,并未立刻去触碰贺云飞,而是先仔细观察。只见其瞳仁散大,对光线反应迟钝,口中涎水直流,面色潮红而非正常红润,脉搏被他强行按住手腕探得,洪大滑数,搏动有力却紊乱,如同沸腾的开水。再观其舌,因为挣扎无法细看,但隐约可见舌质红绛,苔黄厚腻。
此绝非寻常的疯癫或癔症!倒像是……中了某种热毒,或痰火蒙蔽心窍所致!而且看这发作的猛烈程度,绝非一日之寒。
“大当家,公子此症凶猛,需先令其镇定下来,方能细察病因!”胡老扁沉声道,“请取牛黄、麝香、冰片、朱砂……不,寨中恐无此等珍贵药材。”他立刻改口,山寨之中,岂会有安宫牛黄丸之类的急救圣药?
他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我先以针灸之法,尝试醒脑开窍,镇静安神!”
他示意土匪们将贺云飞按住,取穴百会、四神聪、人中、内关、神门、丰隆、太冲等穴。百会、四神聪位于头顶,醒脑开窍;人中苏厥逆;内关、神门宁心安神;丰隆化痰;太冲泻肝火。下针时,他运足了气力,手法快、准、稳,直刺要穴。
几针下去,贺云飞那狂躁的挣扎竟真的渐渐缓和下来,赤红的眼睛也开始出现一丝迷茫,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厅内众人见状,都松了口气,看向胡老扁的目光充满了惊异。贺天雄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许。
胡老扁不敢停歇,继续行针约一刻钟,直到贺云飞彻底安静下来,陷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他这才起针,对贺天雄道:“大当家,公子暂时安静了。然此乃治标不治本。观公子脉证,似是痰火扰心,热毒内蕴之重症。需得查明诱因,彻底清化痰热,方能避免再发。”
贺天雄看着昏睡过去的儿子,又看向胡老扁,眼神复杂:“痰火扰心?这是什么意思?他从小身子就弱,心思重,有时是会犯糊涂,可从未像今天这样……”
“此症诱因复杂,可能与体质、情志、甚至……误食某些药物或食物有关。”胡老扁谨慎地说道,“大当家,公子近日可曾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情绪上有过剧烈波动?”
贺天雄眉头紧锁,看向贺夫人。贺夫人擦了擦眼角,哽咽道:“云飞他……前几日偷偷溜下山去玩,回来后就有些闷闷不乐,问他也不说。今日一早,就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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