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虎臣离去后,胡老扁在厢房中枯坐良久。窗外天色已现出鱼肚白,军营中传来早起操练的号令与脚步声,新的一日已然开始,但他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前途未卜。杨虎臣那看似让步、实则蕴含更强掌控欲的“再议”,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无法安心。
约莫辰时(上午七点到九点),那名校官前来,语气比昨夜稍缓,但依旧透着不容置疑:“胡先生,督办有令,请您再去为夫人诊视。”
胡老扁提起药箱,随他再次来到杨夫人的房间。经过一夜的救治与休息,房间内的血腥气淡了不少,多了几分汤药的味道。杨夫人依旧昏睡,但面色不再那么骇人的惨白,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血色,呼吸也平稳悠长了许多。旁边侍候的婆子脸上也少了惶恐,见到胡老扁,连忙行礼。
胡老扁上前,仔细为杨夫人诊脉。脉象依旧细弱,但已不再浮散欲绝,而是有了根基,显示气血虽亏,但生机已回。他轻轻掀开被子一角查看,身下垫着的干净布帛只有些许淡红血渍,出血已基本停止。
“夫人情况已趋稳定。”胡老扁对那校官和婆子说道,“然失血过多,脏腑皆虚,后续调理需格外精心。我另开一食疗方,与汤药相辅。”
他提笔写下:“用当归一两,黄芪二两,红枣十枚,桂圆肉五钱,与老母鸡一只,文火慢炖至鸡肉烂熟,取汤频饮,肉可少量食用。此汤益气补血,温中健脾,利于恢复。”
校官记下,立刻吩咐人去准备。
胡老扁又调整了汤药方,减少了些许炭药和收敛之品的分量,增加了养血安神之药,如加用龙眼肉、柏子仁等,以适应病情的变化。
处理完这些,校官却并未立刻送他回厢房,而是道:“胡先生,督办吩咐,夫人既已无性命之忧,为免先生奔波,请先生移居至内院‘静心苑’暂住,那里更清净,也方便先生随时照看夫人。”
胡老扁心中一凛。所谓“静心苑”,名字雅致,实则是更进一步的软禁,将他从外围营房直接挪到了内院核心,看守必然更加严密,想要传递消息或自行离开,更是难如登天。这杨虎臣,是铁了心要将他牢牢控制在手心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但凭督办安排。”
所谓“静心苑”,是位于军营深处、倚着一个小山坡修建的一处独立院落,高墙环绕,林木掩映,环境确实幽静,若非知道身处军营,几乎要以为是什么隐士居所。院门口有双岗守卫,院内也有仆妇伺候,只是这些仆妇皆沉默寡言,眼神低垂,显然受过严格训诫。
胡老扁被安置在东厢房。房间陈设比之前的厢房好了不少,桌椅床榻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案,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和几本闲书,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放下药箱,走到窗边。窗外是一个小巧的庭院,栽种着几株梅树,此时枝头已见零星花苞。院墙很高,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操练声。这里,俨然成了一座精致的牢笼。
既来之,则安之。胡老扁深知焦虑无用,反而静下心来。他每日定时为杨夫人诊脉调方,监督药膳的制备,闲暇时便在院中散步,或是在房中翻阅那几本闲书,大多是些兵法典籍和史书,想来是杨虎臣平日阅览之物。他从这些书中,倒也窥见了几分这位乱世军阀的志向与心机。
杨夫人的身体在他的精心调理下,恢复得比预期要快。不过五六日,已能靠着引枕坐起,进些稀粥软食,脸上也有了淡淡的光泽。她年纪甚轻,不过双十年华,容貌秀丽,带着江南水乡的温婉,与杨虎臣那粗犷威猛的形象截然不同。她醒来后,得知是胡老扁救了自己,每次见他来诊视,都会虚弱地道谢,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这日,胡老扁为她诊脉完毕,见她精神尚可,便温言叮嘱了些注意事项。杨夫人忽然轻声问道:“胡先生,外子……他性子急,若有冒犯先生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胡老扁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看来她对自己丈夫的脾性以及胡老扁的处境,并非一无所知。他笑了笑,道:“夫人言重了。督办性情直率,胡某省得。夫人当前首要之事,是安心静养,勿虑其他。”
杨夫人幽幽一叹,不再多说,但那眉宇间,却笼上了一层与年龄不符的轻愁。
胡老扁退出房间,心中明了。这位被杨虎臣“金屋藏娇”的年轻夫人,在这看似受尽宠爱的背后,恐怕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压力与孤寂。乱世之中,女子即便嫁与权贵,命运亦如浮萍。
回到“静心苑”,胡老扁刚在书案前坐下,便发现案上那几本书籍的摆放顺序,与他离开时略有不同。他心细如发,立刻警觉起来。仔细检查,发现其中一本《孙子兵法》的封皮下,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那本书,走到窗边,借着光线,轻轻翻开封皮。里面赫然夹着一小卷质地柔软的桑皮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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