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巴黎,陆军总司令部
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欢庆的轻松气氛。总理爱德华·达拉第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指着来自柏林的简报对总司令莫里斯·甘末林将军说:“看吧!总司令!上帝保佑法国!希特勒终于调转枪口了!他和日本人勾勾搭搭,大谈什么‘防共’,这不明摆着是要对斯大林动手了吗?东边的巨大红色帝国,足够消耗掉德国所有的精力!我们安全了!马奇诺防线可以高枕无忧了!”
甘末林将军抚摸着修剪整齐的胡须,志得意满地点点头,他那张因长期养尊处优而略显臃肿的脸上充满了赞同:“总理先生所言极是。这完全印证了我们的判断。德国人不可能愚蠢到在西线尚未稳定的情况下,正面硬闯我们的马奇诺防线。东进是他们唯一合理的选择。我建议,前线的部队可以适当轮换休整,让士兵们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毕竟,他们已经在防线后待了太久了。”
“总司令!我反对!”一个洪亮而急切的声音打破了和谐的气氛。众人望去,只见坐在后排的夏尔·戴高乐上校猛地站起身,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焦虑。
甘末林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非常不喜欢这个总是提出不同意见、性格倔强的下属。他冷冷地瞥了戴高乐一眼,语气带着浓重的嘲讽和不耐烦:“戴高乐上校?这里正在举行最高军事会议,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级别的人随意插话了?坐下!”
戴高乐强忍着屈辱,但没有坐下,他坚持说道:“总司令阁下!总理阁下!请恕我直言!军队的天职是时刻准备战斗!在敌人意图未明的情况下,贸然让前线部队放松警惕,是极其危险的!德国人宣传‘东进’,难道就一定是真的吗?万一这是希特勒的声东击西之计,目的是要麻痹我们,为他们的主力部队穿越阿登森林发动奇袭创造条件呢?到那时,我们松懈的防线将一触即溃!”
“放肆!”甘末林彻底被激怒了,他拍案而起,指着戴高乐的鼻子厉声斥责,“夏尔·戴高乐!你太狂妄了!你才打过几天仗?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质疑总司令部和总参谋部的集体判断?在座的每一位将军,经历的战火都比你读过的书还多!马奇诺防线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阿登森林是坦克的禁区,这是军事常识!德国人不会蠢到自寻死路!你那套‘装甲兵突击’的怪论,还是留着你那本没人看的小册子里去吧!这里不需要你危言耸听!”
会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戴高乐。资历最老的菲利普·贝当元帅见状,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他拉了拉戴高乐的衣角,低声呵斥道:“夏尔!注意你的身份和场合!快向总司令道歉!”
然后,他转向甘末林,陪着笑脸说:“总司令息怒,年轻人,性子急,见识少,难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戴高乐脸色通红,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在贝当的强拉下,他极度屈辱地坐回了座位。
会议结束后,戴高乐和贝当一起走在总部的长廊里。戴高乐情绪激动地对他的老上司兼导师说:“元帅!甘末林他们这是在进行集体自杀!他们的傲慢和短视会把法国推向深渊!军队一旦失去了警惕和斗志,就像一把生锈的剑,毫无用处!”
贝当停下脚步,用一种混合着无奈和告诫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位才华横溢却格格不入的学生,叹了口气:“夏尔,我的孩子。你说的话,也许有道理。但是,你要认清现实。今天的法国,不是1914年的法国了。上一次大战,我们流了太多的血,整整一代年轻人倒在了凡尔登和索姆河。现在整个国家,从议会到民众,都弥漫着一种深深的厌战情绪。没有人愿意再打仗了,没有人愿意再看到自己的儿子、丈夫走上战场。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备战的紧张,而是和平的安宁。甘末林的做法,符合当前的政治正确和民意。你过于超前的担忧,在大多数人看来,就是不合时宜的捣乱。如果你想在军界有所作为,就必须学会忍耐和沉默。”
戴高乐痛苦地摇了摇头,目光望向窗外看似平静的巴黎,声音低沉而绝望:“政治正确?民意?元帅,当德国的坦克真的碾过阿登森林的时候,这些能挡住他们吗?法国…正在为自己虚幻的安全感付出致命的代价。我只怕,等到噩梦成真那一天,我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贝当沉默了片刻,没有反驳,只是拍了拍戴高乐的肩膀,转身离去。他知道戴高乐可能是对的,但他更知道,整个法国沉睡的意志,不是一个年轻上校的呐喊所能唤醒的。
戴高乐独自站在原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了他。他仿佛已经看到,在马奇诺防线后方,那些正在“放松休整”的法军士兵们,如何在未来某个清晨,被从“坦克禁区”阿登森林中突然冲出的德国装甲洪流,冲得七零八落。一场本可避免的灾难,在高层集体的误判、轻敌和守旧思想的笼罩下,正一步步走向必然。而他的警告,就像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只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消失在死水般的沉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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