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赫斯特的办公室
威廉·伦道夫·赫斯特叼着雪茄,看着刚刚印出来的、墨迹未干的报纸清样,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得意和嘲讽的复杂笑容。头版标题不再是往日的激烈抨击,而是显得格外“正面”:《炉边谈话显真情,总统心系中产福祉》、《论罗斯福新政的历史贡献与未来隐忧》。
他对身边的编辑主笔说:“看到了吗?这才是最高明的攻击。我们不骂他,我们夸他!我们要把罗斯福捧得高高的,高到让他自己都下不来,高到让所有人都开始担心,他这座‘保护神’一旦倒下,天会不会塌下来!”
文章里充满了对罗斯福“体恤民情”、“勇于向富豪开刀”的“赞美”,但笔锋一转,开始提出一系列“忧国忧民”的疑问:
“罗斯福总统的承诺固然令人安心,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个人的威望和权力之上。我们不得不思考一个严峻的问题:如果…如果下一任总统不再是罗斯福先生,他这些保护中产阶级、约束富豪的行政命令和政策,还能延续下去吗?”
“下一届政府,会不会为了讨好财阀,废除累进税制,甚至将本应由富豪承担的社会责任,转嫁到中产阶级头上?毕竟,中产阶级是更‘安全’、更庞大的税基。”
“罗斯福总统的本意是好的,但他能约束得了他的继任者吗?美国的未来,能系于一人之身吗?”
赫斯特冷笑着对心腹说:“我就是要在他和民众之间种下怀疑的种子。我要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安全感’是完全依赖于罗斯福这个病人脆弱的健康。我要逼他思考身后事,让他陷入选择接班人的政治泥潭,让他分心!只要他开始为未来焦虑,他对当下事务的掌控就会出现缝隙。”
华盛顿,白宫二楼
报纸被迅速送到了罗斯福的办公桌上。罗斯福仔细阅读着赫斯特的“赞歌”,他的脸色从最初的平静逐渐变得阴沉,最后他将报纸扔在桌上,发出一声混合着恼怒和疲惫的叹息。
“这个赫斯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罗斯福对一旁的哈里·霍普金斯说道,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无力感,“他把‘捧杀’这一套玩得炉火纯青。他表面上是在为我唱赞歌,实际上每一句都在挖我的墙脚,都在提醒人们我的健康问题和政策的不确定性。他这是把水搅浑的最高境界。”
霍普金斯担忧地看着总统:“总统先生,他说的话虽然难听,但…但确实戳中了一个我们无法回避的问题。您的政策,尤其是触及深层利益改革的这部分,高度依赖于您的个人权威。一旦…一旦您不在了,很多人担心这些政策会被逆转。华尔街和那些保守派,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反扑的机会。”
罗斯福沉默了。他推动轮椅,缓缓移到窗前,望着窗外萧瑟的冬日景象。赫斯特的毒计,像一根冰冷的针,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隐忧。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他的身体正在透支。他的私人医生罗斯·麦金太尔海军少将最近一次体检后,私下里用极其严肃的语气警告他:“总统先生,您必须大幅减少工作量,您的血压和心脏负荷已经达到了危险的程度。如果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知道,自己可能没有几年时间了。
“哈里,”罗斯福的声音变得异常低沉和严肃,“赫斯特有一点没说错…我现在还能压得住场面,还能从那些富豪口袋里掏出钱来。但我不在了以后呢?谁会继承我的政治遗产?谁会继续扛起这面‘新政’的大旗,去对抗那些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谁会保证…保证下一任总统不会为了讨好华尔街,反而向中产阶级开刀?”
这个问题,沉重得让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选择接班人,不仅仅是一个政治决策,更关乎他毕生奋斗的事业能否延续,关乎千万依赖新政的普通民众的未来。
罗斯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的副总统约翰·南斯·加纳早已与他决裂,成为保守派的代言人。内阁中,虽有亨利·华莱士这样的激进改革派,但其观点过于理想化,难以获得广泛支持。哈里·霍普金斯是他最信任的助手,但健康状况同样不佳,且缺乏独立的全国性政治基础。其他人选,似乎都难以同时平衡党内各派势力和应对战后复杂的国际局势。
“我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罗斯福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在我还能掌控局面的这段时间里,我不仅要推动眼前的法案,更要为未来布局。我需要找到一个足够坚强、足够聪明、并且真正信仰新政理念的人,来接过这副担子。绝不能让赫斯特、特纳那些人的预言成真!”
赫斯特的“毒辣赞歌”,阴差阳错地迫使罗斯福提前面对他一直在回避的接班人问题和历史遗产焦虑。一场围绕未来权力交接的暗战,已在白宫悄然拉开序幕。罗斯福深知,与时间赛跑,为他毕生的事业找到一个可靠的守护者,或许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后、也是最艰难的一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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