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零七分,特纳被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他摸索着抓起床头柜上的镀金听筒,喉咙里还带着威士忌的灼烧感。
史密斯先生,一个刻板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总统希望立即见您。车已经在酒店楼下等候。
特纳的睡意瞬间消散。他看了看窗外——华盛顿的夜空漆黑如墨,只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现在?
是的,先生。请五分钟内下楼。电话挂断了。
特纳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流顺着他的后颈滑入衣领,让他彻底清醒。这不是正常程序。总统从不深夜召见,除非...特纳系领带的手指微微发抖。除非事情已经超出了常规政治的范畴。
酒店旋转门前,一辆漆黑的林肯轿车静静停着。没有总统徽章,没有国旗,只有挡风玻璃右下角贴着的白宫通行证。司机是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军人的坐姿,右手始终靠近左肋——那里肯定藏着手枪。
车门关上的声音像保险栓被拉开般清脆。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特纳透过深色车窗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飞速后退。这不是去白宫的常规路线,司机刻意避开了所有主干道和可能还有行人的区域。
我们这是去哪?特纳试探道。
司机后视镜里的眼睛冷得像狙击镜:白宫,先生。后门。
十五分钟后,轿车驶入一条特纳从未见过的地下通道。幽暗的灯光在隧道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如同某种史前洞穴。通道尽头是钢铁升降门,两名海军陆战队员验明身份后,大门无声升起。
电梯直达白宫西翼。当门打开时,特纳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狭窄的走廊里,墙纸是深绿色的,与白宫常见的奶油金色截然不同。这是不向公众开放的区域,特纳意识到,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
莱汉德小姐——罗斯福的私人秘书——站在走廊尽头一扇朴素的橡木门前。她穿着便装,头发松散地披着,显然也是刚从床上被叫起来。
他在等你。她简短地说,推开了门。
椭圆形办公室的灯光比平时暗淡许多。罗斯福独自坐在壁炉前,轮椅背对着门,面对着跳动的火焰。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壁炉的火光,将总统的影子投在墙上,巨大而扭曲。
关门。罗斯福的声音比白天沙哑。
特纳轻轻带上门,木质门框合上的咔嗒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他站在原地,不确定是否该主动开口。壁炉里一根木柴突然爆裂,火花四溅。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罗斯福仍然背对着他。
特纳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关于对苏贸易法案?
轮椅缓缓转过来。火光中,罗斯福的脸一半在光明一半在阴影里,像个月相模型。不,特纳。是关于你们财团的叛国行为。
这个词像子弹般击中特纳的胸口。叛国。这个指控足以摧毁任何商业帝国,无论多么庞大。
总统先生,我不明白——
别装傻!罗斯福突然拍打轮椅扶手,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炸响,煽动工人罢工,收买议员,操纵媒体,现在还想强迫美国政府与共产主义者做生意!总统的呼吸变得粗重,你知道胡佛时期的《反间谍法》对这种情况是怎么规定的吗?
特纳的手心渗出冷汗,但他强迫自己站直:如果总统先生指的是1917年的法案,那主要针对的是战时通敌行为。而现在美国并未与任何国家交战。
罗斯福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烁:法律解释权在司法部手里,特纳。而司法部长是我任命的。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特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击鼓膜的声音。这不是商业谈判,这是生死对决。他必须改变局面。
总统先生,特纳深吸一口气,我想活啊。
罗斯福的眉毛微微扬起:什么?
我的汽车、石油、电气、飞机这些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订单啊。特纳向前一步,声音因急切而颤抖,南美市场已经饱和了,欧洲那边因为胡佛的关税政策让我们举步维艰,亚洲国家经过多年的掠夺还有多少油水可榨?苏联就是个新兴的市场啊!
罗斯福沉默地注视着他,手指轻轻敲击轮椅扶手。特纳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必须把全部底牌亮出来。
您的新政救了美国,特纳继续道,但基建项目总有完工的一天。田纳西河谷、金门大桥、林肯隧道...这些工程养活了数百万工人,但接下来呢?政府不可能永远雇佣所有人。企业需要市场,工人需要工作,而苏联——
你们不能逼我啊。罗斯福突然打断他,声音却比刚才柔和了许多,但是你们的动作太急切了。你就不怕造成严重后果吗?
特纳听出了转机。总统的语气不再是谴责,而是...试探?他谨慎地回应:将来是将来,现在我们要活下去。
壁炉的火光渐渐弱了下去。罗斯福转动轮椅,从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两根新木柴,亲自添进壁炉。火焰重新旺盛起来,照亮了他疲惫的脸。
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特纳?总统突然换了话题,声音几乎是亲切的,不是苏联,不是共产主义渗透,甚至不是大战的阴云。他抬起头,蓝灰色的眼睛直视特纳,而是当美国人民发现这个国家的经济体系无法为他们提供基本生活时,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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