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末刻（凌晨一点），北京城万籁俱寂，如同沉睡的巨兽。白日里车水马龙、喧嚣鼎沸的街巷，此刻只剩下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零星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唯有打更人悠长而空洞的梆子声，偶尔划破这片死寂，更添几分萧索与不安。
工部左侍郎陈府，这座明日即将迎来尚主盛典、本该灯火通明、彻夜忙碌的府邸，此刻却反常地笼罩在一片异样的静谧与黑暗之中。前院张灯结彩的喜庆装饰，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而诡异的影子。府中仆役似乎都被刻意支开或严令禁止随意走动，偌大的宅院，仿佛一座空城。
然而，在府邸最深处的东跨院，陈知澜那间平日里用于读书习字的书房内，却透出一丝极其微弱、被厚重窗帘严密遮挡的烛光。室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张绥之、花翎、阿依朵三人，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凭借对陈府格局的事先了解和徐舒月暗中接应，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可能存在的眼线，潜入了这间书房。他们身上还带着夜探漕运黑作坊时沾染的烟尘与血腥气，脸色疲惫，眼神却锐利如鹰。
几乎在他们踏入书房的瞬间，早已在此焦灼等待的另外几人立刻围了上来。
“绥之哥哥！”
“张大人！”
“你们可算来了！”
说话的是徐舒月、陈知澜，以及……紧紧牵着胡杏儿小手、脸色苍白却强自镇定的王窦娘。
三方人马，终于在重重险阻后，于此密室汇合！
徐舒月依旧穿着她那身杏黄飞鱼服，英气逼人，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愠怒与不解。陈知澜则已换下了那身滑稽的太监服饰，穿着寻常的儒生长衫，然而脸上惊魂未定的神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显露出方才经历的凶险。王窦娘换上了一身陈府丫鬟的粗布衣服，虽洗去了脂粉，恢复了素颜，但那份历经磨难后的憔悴与眼底深藏的恐惧，却无法掩饰。小胡杏儿紧紧依偎在她身边，大眼睛里充满了懵懂与惊吓。
“情况如何？” 张绥之来不及寒暄，目光扫过众人，直奔主题，声音低沉而急促。
徐舒月抢先一步，语气带着压抑的火气，指向陈知澜和窦娘：“他们差点就没命了！我刚安排的人手赶到清音阁外接应，就撞见一群黑衣杀手在围攻他们的马车！车夫被乱刀砍死，马车都被劈碎了！幸亏你这小子机灵，半路就带人溜了！不然……” 她没再说下去，但后果不言而喻。
陈知澜心有余悸地点头，声音沙哑：“是……是张大人您提醒得及时！我们刚下马车钻进小巷，杀手就出现了！太……太险了！”
张绥之眉头紧锁，追问道：“杀手有多少人？什么路数？可有活口？”
徐舒月冷哼一声：“至少七八个，身手狠辣，配合默契，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我的人赶到时，他们见势不妙，立刻分散突围，手段极其果决，有几个甚至服毒自尽了！只勉强擒住一个重伤的，还没等拷问，也咬毒死了！根本查不出幕后主使！”
“死士……服毒……” 张绥之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灭口的路数！” 他看向脸色煞白的王窦娘，沉声问道：“王姑娘，你们在清音阁，可曾露出什么破绽？或者……有无察觉被人跟踪？”
王窦娘用力摇头，声音带着颤抖却努力保持清晰：“没……没有！我一直非常小心！除了……除了苏妙卿和几个管教嬷嬷，几乎不与外人接触！知澜……陈公子来时，也是扮作太监，由苏妙卿亲自引见的！按理说，不该……不该暴露得如此之快！”
徐舒月烦躁地踱了一步，插话道：“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行动如此隐秘，对方怎么像未卜先知一样，精准地埋伏在马车必经之路上？除非……” 她猛地看向张绥之，“除非清音阁本身就有问题！是苏妙卿那个老鸨派人动的手！”
张绥之缓缓点头，这是他早已料到的可能性中最坏的一种：“只有这一种解释。苏妙卿与陆宏渊关系匪浅。她表面放人，或许是迫于长公主令牌的压力，或是贪图银钱。但她很可能同时将消息透露给了陆宏渊。陆宏渊得知王姑娘和胡杏儿被‘赎走’，而且是‘宫中太监’所为，必然起疑。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他立刻派出了杀手，试图在半路将你们连同‘证据’一并清除！”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王窦娘：“尤其是……王姑娘你坚持要带走胡杏儿。胡杏儿和她身上的东西，才是他们真正忌惮的！苏妙卿或许原本只想打发走你这个‘麻烦’，但当你执意带走那个可能藏着关键证据的小女孩时，她就不得不下杀手了！”
王窦娘闻言，娇躯剧颤，眼中涌出后怕与愤怒的泪水，紧紧抱住了身边的胡杏儿：“他们……他们好狠毒！”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徐舒月厉声道，虽然语气不善，却也点醒了众人当下的危急处境，“张绥之，你那边呢？漕运码头有什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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