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压抑的皇宫,张绥之与府丞周文岸马不停蹄,再次赶回已然戒严、但依旧一片狼藉的朝阳门外大街。
时值午后,阳光炽烈,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血腥气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恐慌。顺天府和大兴县的衙役们正在五城兵马司兵丁的协助下,清理着街道。翻倒的摊位被扶正,散落的货物被归拢,最触目惊心的,是地上用草席或白布覆盖着的一具具尸体,正被衙役们逐一抬上板车,准备运往义庄。哭喊声、呵斥声、搬运重物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凄惨的图景。
“张大人!周大人!” 负责现场指挥的一名大兴县典吏见到二人,连忙上前行礼,脸上带着疲惫与后怕。
“情况如何?伤亡可清点完毕?” 张绥之沉声问道,目光扫过那些盖着白布的尸体,心头沉重。
“回大人,初步清点,百姓死十六人,伤者逾四十,多是混乱中踩踏或被流矢、飞石所伤。歹徒……毙命七人。” 典吏回道。
“锦衣卫的人呢?” 张绥之追问,他尤其关心那些被杀死的歹徒尸体。
那典吏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和无奈的神色,低声道:“徐千户带着她的人,押着那个活口,早就回北镇抚司了。这些……这些清理现场的活,自然……自然是留给咱们顺天府和大兴县了。” 他指了指那些正在被抬走的尸体,“徐千户临走前还特意吩咐了,所有毙命歹徒的尸首,必须由锦衣卫统一收殓验看,说是……都是他们北镇抚司的战绩,不能……不能留给顺天府,免得……免得咱们‘手脚不干净’,坏了证据。”
“岂有此理!” 周文岸闻言,气得胡子直抖,“这……这徐舒月,也太霸道了!案发在我顺天府地界,尸首理应由我衙门仵作检验!她锦衣卫凭什么全权接手?”
张绥之眉头紧锁,心中暗骂徐舒月行事乖张,但却比周文岸想得更深。锦衣卫如此急切地接管所有歹徒尸体,恐怕不仅仅是抢功那么简单,更可能是想垄断线索,控制案情走向!他强压怒火,对典吏道:“无妨,我们先看看现场,尤其是百姓罹难之处,或许能有发现。”
他走到那些罹难百姓的尸体旁,逐一掀开草席仔细查看。这些无辜的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状凄惨,有的是被火铳铅弹击中,有的是被利刃砍杀,更多的是在混乱中被踩踏致死或惊慌失措撞上尖锐物丧生。每看一具,张绥之的心就沉一分。这些血债,必须有人偿还!
“遇害歹徒的尸首,一具都没留下?” 张绥之仍不死心。
“回大人,确实一具都没留。都被锦衣卫的缇骑用黑布裹了带走了。” 典吏肯定地道。
张绥之心中失望,但仍不放弃,他在狼藉的现场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角落。忽然,他在一处墙角,发现了一小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血迹旁,似乎有个东西在反光。他蹲下身,拨开浮土,竟捡起一截……断臂!切口整齐,是被利刃瞬间斩断的!看腐烂程度,正是清晨混战所留!想必是徐舒月砍下那名活口手臂时,被激战的人流踢到了角落,未被锦衣卫发现。
张绥之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起这截断臂,仔细查看断口附近的手臂皮肤。虽然沾满污血,但在手腕内侧,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用靛青色染料刺入皮肤的图案——那是一朵绽放的……莲花!图案旁,还有几个扭曲的、如同符咒般的文字!
“白莲纹身!” 张绥之瞳孔猛地收缩,低呼出声!
“大人,您说什么?” 周文岸和典吏凑过来。
张绥之指着那纹身,语气凝重:“是白莲教!这些歹徒,手臂上有白莲教的标记!之前京城清源茶庄拐卖人口的大案,背后就有白莲教的影子!关外与妖贼李真、陆雄团伙勾结,贩卖人口、提供毒药的,也是他们!没想到,他们的触手,竟然已经伸到了京畿重地,敢对朝廷命官下手!”
周文岸倒吸一口凉气:“白莲教?这群无法无天的妖人!难怪如此猖狂!”
就在这时,另一名衙役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大人!大人!不好了!在……在那边巷子的垃圾堆里,发现了一具老者的尸体!经过辨认……好像……好像是赵大人家那个失踪的仆人,胡三!”
张绥之心中一震,急忙赶过去。只见一条肮脏的死胡同尽头,胡三蜷缩在垃圾堆中,面色青紫,双目圆睁,胸口有一个明显的刀伤,早已气绝多时。看情形,是在清晨的混乱中,被杀手追上,惨遭毒手。
“胡杏儿呢?他女儿呢?” 张绥之急问。
衙役摇头:“附近都搜遍了,只发现胡三的尸首,没见到那个小女孩。”
张绥之蹲下身,仔细检查胡三的尸身和周围环境。胡三的手紧紧攥着,似乎抓着什么东西。他费力地掰开胡三僵硬的手指,掌心里,只有一小片从粗布衣服上撕下的、染血的布条,再无他物。
“胡杏儿……一定还活着!” 张绥之站起身,眼中闪过决然的光芒,“胡三拼死保护女儿,自己引开杀手,杏儿很可能趁乱逃脱了!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惊慌失措,她能去哪里?她会去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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