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陛下……下旨召见您了吗?”
张绥之一怔:“这……旨意尚未传到,但按惯例……”
冬雪不等他说完,再次平静地追问,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既然圣旨未下,官署亦无明确传召,张大人此刻便是自由之身。莫非大人要为了一个‘或许’、‘可能’的惯例,便辜负我家小姐一片诚挚相邀之心?”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直指要害,竟让张绥之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是啊,皇帝确实没有下旨,行人司也没有正式通知,自己若坚持要去宫门外傻等,反倒显得迂腐和……有些自作多情了。
秋棠在一旁笑着帮腔,语气柔和却同样不容拒绝:“是呀,张大人。小姐为了今日,准备了许多有趣的节目,就盼着大人前去呢。况且,通惠河畔今日亦有龙舟竞渡,热闹非凡,并不比宫里差呢。大人就莫要推辞了,请上车吧。”
两位侍女,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若冰霜,却配合默契,将张绥之的退路完全堵死。他看着眼前这架势,心知今日怕是难以脱身了。再想到黄莺儿那热烈而神秘的作风,若真拂了她的意,不知后续会有什么麻烦。罢了罢了,既然宫中无明确旨意,便……且去一趟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秋棠和冬雪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二位姑娘引路了。”
“大人请。”秋棠笑容更甜,侧身示意。冬雪也只是微微颔首,依旧面无表情。
张绥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宅院,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顶华丽而充满未知的马车。车夫早已放下踏脚凳,恭敬地掀开车帘。车内装饰更是极尽奢华,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座位上是锦缎软垫,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小小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气,驱散了初夏的闷热。
他弯腰钻进车厢,刚坐稳,秋棠和冬雪也轻盈地登上了马车,一左一右坐在车厢前部的位置,并未与他同坐,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
车夫一声轻叱,四匹白马迈开优雅的步子,马车平稳地驶离了澄清坊,汇入了端午清晨热闹的人流中。车窗外,是喧嚣的市井和节日的气氛;车窗内,张绥之的心却如同这马车的方向一般,被引向了一个未知的、由那位神秘黄莺儿所掌控的领域。他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中充满了对今日之行的期待、忐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马车驶离了喧闹的街市,沿着通惠河畔的柳荫道前行。约莫半个时辰后,周遭的喧嚣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宁静。张绥之心中好奇,悄悄掀开车窗锦帘一角向外窥视。
只见马车已驶入一片环境清幽、戒备森严的区域。道路两旁古木参天,浓荫蔽日,远处隐约可见高墙环绕,朱门紧闭。更让张绥之心头一凛的是,他敏锐地察觉到,在林木掩映之间,每隔一段距离,便有身着便服、但身形挺拔、目光锐利的精干汉子在悄然巡逻。他们看似随意走动,实则站位巧妙,将整片区域监控得滴水不漏。这种森严的防卫,远非寻常富家别业所能拥有,倒更像是……皇家禁苑或顶级勋贵的隐秘庄园。
马车最终在一处气派非凡的临河别业大门前稳稳停下。门楣之上并未悬挂匾额,更添几分神秘。冬雪和秋棠率先下车,而后转身,动作轻柔而恭敬地搀扶张绥之下车。触手之处,张绥之能感觉到二女手臂的沉稳有力,绝非普通侍女。
入门时,两名面无表情的健妇上前,对张绥之进行了一番细致却又不失礼数的搜查,确认未携带任何利器后,方才放行。张绥之心中忐忑更甚,但面上依旧保持镇定。
进入院内,景象豁然开朗。这处别业占地极广,依通惠河而建,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移步换景,极具匠心。飞檐翘角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汉白玉的栏杆沿着河岸蜿蜒,雕梁画栋无不精工细作,处处透露出低调的奢华与深厚的底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和花草清香,与市井的烟火气截然不同。
冬雪和秋棠一左一右,引着张绥之穿过重重月洞门,走过一条条悬着纱灯、铺着光滑金砖的静谧长廊。沿途遇到的仆役丫鬟皆屏息静气,步履轻盈,见到他们纷纷垂首避让,规矩极严。
最终,三人来到一处临水而建的雅致轩馆前。馆名“听涛阁”,四周竹林掩映,推窗即可见河面开阔,远处依稀可见龙舟竞渡的点点帆影。此时,一阵清越悠扬的琴声正从阁内缓缓流淌而出,如泉水叮咚,又如珠落玉盘,琴技颇为不俗。
冬雪和秋棠在门前停下脚步,对张绥之微微躬身:“大人,小姐就在阁内,请自行入内。” 说罢,便悄然退至廊下等候。
张绥之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阁内陈设清雅,熏着淡淡的百合香。临窗的软榻上,一位佳人正背对着他,专注地抚琴。今日的黄莺儿,换下昨日的华贵裙袍,穿着一身极为典雅高贵的藕荷色缂丝缠枝莲纹立领长衫,外罩一件月白色透影纱的比甲,衫子的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既显身份又不失端午的清爽。如云的青丝挽了一个慵懒随意的堕马髻,只斜插着一支简单的羊脂白玉簪,几缕发丝垂在耳侧,更添几分妩媚。从背影看,她身姿窈窕,脖颈修长白皙,仅仅是坐在那里,便自成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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