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理那句“悬梁自尽”的论断,如同惊堂木拍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在大堂(实为二楼走廊)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他环视着门口一张张惊疑不定的面孔,脸上带着一种迅速处理完麻烦事的轻松与不耐,显然是想尽快了结这桩意外。
然而,站在人群稍后位置的张绥之,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尺子,悄无声息地丈量着房间内的每一个细节。那断裂的绳索茬口,看起来……太整齐了些,不像是承受不住重量猛然崩断的毛糙;赵德崇尸体坠地的姿势,也显得有些别扭,不完全是自然坠落的角度;还有房间内这过于“全面”的混乱,打翻的桌椅,碎裂的茶具,凌乱的床铺……一切都像是精心布置过的现场,反而透着一股刻意的不自然。
他心中疑窦丛生,但深知官场规矩,自己一个白身(虽有待任官职,但此刻未正式上任),绝不能当面顶撞一位“刑部主事”。他略一沉吟,上前一步,对着钱理恭敬地拱了拱手,语气谦和却带着提醒的意味:
“钱大人明鉴。只是……依《大明律》,地方发生命案,需即刻通知当地县衙,由县尉带领仵作前来勘验现场、验明正身,记录在案后,方可处置。此处虽荒僻,但应仍属南昌府辖地。是否……应派人快马通知附近县尉前来,方合规程?以免日后上官查问,有所疏漏。”
张绥之这番话,合情合理,完全是按章办事的建议。
谁知钱理闻言,脸上瞬间涌起一股被冒犯的愠怒,他猛地转过头,一双眼睛如同毒蛇般盯紧张绥之,不耐烦地厉声呵斥:“混账!本官在此,亲自勘验,证据确凿,还有什么不合规程?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教本官做事?我看你们这些人,个个形迹可疑,说不定都与这命案脱不了干系!一个都不许走!”
他这话已是蛮横无理,试图用官威压人,混淆视听。
张绥之心头一凛,但面上依旧保持冷静,再次拱手,语气不卑不亢:“晚生不敢。只是……尚未请教钱大人具体官讳?在刑部何司任职?出示关防印信,也好让在场诸位安心。”
钱理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但立刻被更盛的怒气掩盖,他冷哼一声,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权威,再次从怀中掏出那个紫檀木官印盒,在张绥之面前晃了晃,却并不递过去,只是恶声恶气地道:“本官刑部主事钱理!印信在此,还有什么可疑?你这小子,屡次三番质疑本官,我看你最是可疑!带着两个来历不明的异族女子,行踪诡秘,怕不是什么好人!来人!”他对着身后那名高大随从喝道,“给我先把这小子拿下!”
那随从应声上前,面露凶光,就要动手。
张绥之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且慢!”同时,迅速从自己贴身衣物内取出了那份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吏部任职文书,展开在钱理面前,“钱大人请看,这是吏部发给晚生的赴任文书。晚生并非歹人。”
他此举,一是自保,二也是一种试探。他想看看这位“刑部主事”对吏部正式文书的态度。
果然,钱理看到那盖着吏部鲜红大印的文书,眼神剧烈闪烁了一下,但出乎张绥之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流露出寻常官员见到吏部文书时应有的重视甚至敬畏,只是草草扫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随即不耐烦地摆摆手:“哼!就算你有功名在身,也不能干涉本官办案!退下!”他虽然不再坚持抓人,但态度依旧恶劣,并且巧妙地避开了对文书真伪和内容的深究。
这一反常反应,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印证了张绥之心中的猜测!
就在这时,钱理似乎为了转移注意力,目光在房间内四处扫视,忽然,他蹲下身,从翻倒的桌子脚边,捡起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质地温润的白玉佩,玉佩上雕刻着简单的云纹,但工艺精湛,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玉佩的绦子似乎有断裂的痕迹。
“这是什么?”钱理将玉佩举起,目光锐利地扫视众人,“谁的东西?”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块玉佩上。徒锋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他沉声道:“是我的。”
钱理眼中立刻射出抓到把柄的光芒,厉声质问:“你的?你的玉佩怎么会出现在死者的房间里?说!你是不是与赵德崇之死有关?昨夜你们曾有冲突!”
苏小姐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挡在徒锋身前些许,虽然紧张,但语气坚定地为徒锋作证:“钱大人!徒锋侠士昨夜一直在大堂为小女子守夜,未曾离开!我可以作证!这玉佩……或许是之前冲突时不慎掉落,被赵军爷捡去,或是其他缘故遗失在此,绝不能证明徒锋侠士杀人!”
徒锋看着苏小姐维护自己的背影,冰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然而,钱理根本不信,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去分辨真假,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快速结案的“凶手”!他指着徒锋,对随从喝道:“证据确凿!还敢狡辩!给我拿下这个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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