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的盛夏,白玉山月华石矿脉恢复如初,但林不觉却未回赤尾峰。
他留在了白玉山脚下的“听泉谷”——一处被九部遗忘的旧驿,泉眼清冽,终年不涸,传说曾是上古律使讲律之地。谷中无律碑,无火晶,只有石壁上斑驳的刻痕,依稀可辨“信在泉,不在鼎”六字。
林不觉在此养伤,也在此思律。
自神京归来,他愈发沉默。青丘百姓敬他如神,称“律魂归山”,可他却常独坐泉边,看水纹流转,不言不语。
赤狐月三度遣人相请,他皆婉拒:“律已立,我不宜再主。”
白瞳亲至,劝道:“九部仍需你定心。”
林不觉摇头:“若律需一人定心,便是未活。”
他反问白瞳:“边律司在神京,可有百姓自发讼案?”
“有。”白瞳答,“三日内,已接十七案,皆为商旅、散工、边民。”
“那便够了。”林不觉望向泉眼,“律若如泉,自涌自流,何须人引?”
白瞳怔然,终悟其意——他要退,不是逃避,而是让律真正独立。
然而,平静未久。
七日后,南境急报:神京边律司首案胜诉后,朱雀门旧部暗中煽动“人族正统会”,散布‘边律护妖,损人族体统’之论,已有三城罢市,拒收青丘火晶盐。
更糟的是,月漪在神京街头遭围攻,险被“正统会”私刑,幸得温砚调兵护住。
消息传至听泉谷,林不觉未怒,只问:“边律司如何应?”
“月漪依《断云约》第十二条,提请神京律令司介入,控‘正统会’煽乱、毁约、私刑。”白瞳道,“但律令司推诿,称‘民意难违’。”
林不觉闭目良久,忽然道:“带我去南境。”
“你伤未愈!”
“律若只在纸上胜,不在市井活,便是死律。”他起身,青衫微振,“我要让神京百姓知道——边律,护的是人,不是族。”
三日后,林不觉现身断云驿。
未以青丘律使身份,只扮作南境散商,携一车火晶盐,入神京最激烈的“拒盐城”——云阳府。
城门口,正统会设卡,凡青丘货一律焚毁。
林不觉驱车至前,被拦。
“青丘妖货,滚!”为首者乃云阳府豪绅郑恪,曾为律令司小吏,因贪墨被革,今借“正统”之名复起。
林不觉不争,只问:“若此盐救你子命,焚否?”
郑恪冷笑:“妖盐有毒!”
“那便验。”林不觉当众开箱,取盐溶水,喂予路边病犬。
犬饮后安然无恙。
围观者渐聚。
林不觉再道:“此盐含火晶微粒,可治寒骨症。云阳府冬寒,老弱多病,尔等焚盐,是焚命。”
郑恪怒:“妖言惑众!”
他命人夺车。
就在此时,一老妪踉跄奔来,扑跪车前:“大人!我孙儿寒骨症三年,若得此盐……”
郑恪挥手欲驱,林不觉却已扶起老妪,亲手赠盐一包。
“此盐,不卖,只赠。”他高声道,“凡云阳府寒骨症者,明日午时,断云驿免费领盐。”
人群哗然。
郑恪急令焚盐,却被百姓围住:“若盐真有毒,何惧赠?”
当夜,林不觉宿于驿馆,郑恪遣刺客夜袭。
刺客非为杀,为毁名——欲在他房中藏“青丘密信”,构陷通敌。
林不觉早有预料,房中空无一物,唯墙上贴一纸《边律·商旅章》全文。
刺客怔住,竟未动手,悄然退去。
次日,领盐者逾千人。
郑恪再煽动,百姓反问:“若边律护妖,为何救我命?”
三日后,云阳府罢市自解。
温砚密报青丘:“林先生未动一兵,未引一讼,只以盐破局。”
赤狐月于火塘边轻笑:“他终于让律,成了日常。”
但林不觉未归。
他继续南行,至边律司辖下七城,每城赠盐、赠药、赠律册,不言律,只行律。
百姓称他“青衫先生”,不知其名,只知他来,病有药,讼有门,商有路。
月漪在边律司记录这些事,写入《边律实录》,却不敢署其名,只称“无名律行者”。
一日,她问林不觉:“你为何不露身份?”
“若百姓因我是林不觉而信律,律仍是我的。”他望向街市,“若因律护他们而信律,律才是他们的。”
月漪垂首,泪落卷上。
与此同时,青丘内部再生波澜。
虎部少壮派残余,借林不觉久离之机,散布“共主与林不觉私通,欲让青丘归人族”之谣。
更有甚者,伪造林不觉手书,称“青丘当奉神京正朔”。
赤狐月震怒,欲彻查。
白瞳却劝:“若动兵查谣,百姓反信谣真。”
她另设一策:命律察司公开所有林不觉往来文书,包括神京密信、边律判词、赠盐账目,全数刻于律魂堂外石壁,任人查阅。
“真若在光下,谣自灭。”白瞳道。
三日后,虎部百姓自清谣言,虎铮亲缚造谣者送律察司。
赤狐月未罚,只道:“律察司即日设‘谣察录’,凡重大流言,七日内必公示真伪。”
虎骁叹:“律,竟可察人心。”
夏末,林不觉返青丘。
未回赤尾峰,仍居听泉谷。
一日清晨,他见泉边多了一株青玉兰——正是神京那株的分枝,由月漪托商旅带回。
花下压一信,字迹清秀:
“边律如流,已入人心。
先生可归矣。”
林不觉抚花良久,终未归峰,只命人将《边律实录》手抄本送至律判学堂,扉页题:“律不在山,不在京,在行。”
而听泉谷的泉水,依旧静静流淌,映着天光云影,不争不响。
却滋养了整座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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