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的冬,比青丘更冷,却无雪,只有灰。
林不觉踏入朱雀门辖境第七日,南境八名信使,七人被截,一人失踪。他所托付的《边律草案》,如石沉大海。而“焚律令”已正式颁行——青丘律典被列为禁书,凡私藏者,流三千里;凡传抄者,黥面为奴;凡称“青丘有律”者,以妖言惑众论。
更糟的是,神京律令司旧址,早已被改作“净妖监”,门前悬一铁笼,笼中挂满青丘商旅首级,血凝成冰,眼未闭。
林不觉未现身,只在城郊破庙暂居。他本欲以“律使”身份入京,如今却成通缉要犯。
当夜,柳伯悄然至,面色凝重:“新任朱雀使厉炎,乃玄微子心腹,三日前已调‘焚律营’三千,明日开赴南境,焚文书阁、毁律心台、断赤尾火晶矿脉。”
林不觉心头一沉:“他不怕青丘反?”
“他就是要青丘反。”柳伯低声道,“若青丘动兵,朝廷便有借口发‘平妖诏’,九部皆灭。”
林不觉闭目良久,忽然问:“厉炎,可有弱点?”
“他信‘律即权’。”柳伯道,“以为律可焚,权可夺。”
林不觉睁开眼:“那便让他看看——律不在纸,在人。”
三日后,焚律营南下。
三千铁骑,携火油、铁锤、焚律檄文,浩荡如龙。领将焚律校尉·铁铮——非虎部虎铮,乃神京酷吏,以焚书坑儒闻名。
行至断云关,铁铮勒马,高喝:“奉朱雀令,焚妖律,正人纲!”
关内,赤尾峰方向,却无一兵一卒。
铁铮冷笑:“青丘怯战!”
他命人焚关前律碑——正是林不觉所立“律火不熄,信在人心”之碑。
火油泼上,火把掷下。
火起刹那,碑文竟泛起赤光!
火不焚碑,反被碑吸,化作一道赤焰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铁铮大惊:“妖术!”
此时,关内百姓缓缓走出——非兵,非妖,只是普通商贾、农夫、匠人。
为首者,竟是曾送林不觉出关的老商贾。
他手中捧一卷《青丘新律》抄本,高声道:“此律护我商路,救我子命,安我家园。尔等要焚,先焚我!”
身后万人齐呼:“先焚我!”
铁铮怒极,命弓手放箭。
箭雨落下,百姓不退。
就在此时,律心鼎自赤尾峰方向轰然长鸣!
声震百里,连神京都隐约可闻。
鼎鸣中,百姓手中律卷泛起微光,箭矢竟在半空化为灰烬。
铁铮骇然:“这……这是民心共鸣?!”
他终于明白——青丘之律,已非纸墨,而是万民之信。焚书易,焚信难。
当夜,铁铮密报厉炎:
“青丘无兵,却有万民为盾;无城,却有律心为墙。焚律令若强施,恐激民变,反助妖势。”
厉炎震怒,却不敢轻动。
而林不觉,已悄然入京。
神京西市,茶肆“听雨楼”。
林不觉扮作落第书生,与柳伯对坐。
“你冒险入京,为何?”柳伯问。
“因焚律令,需在神京破。”林不觉道,“若只在青丘抗,天下仍信青丘为妖。”
他取出一卷《边律草案》——竟是第八名信使所传,藏于茶饼中入京。
“我要让神京百姓知道——青丘之律,非妖律,乃边民共信之约。”
柳伯苦笑:“谁敢传?”
“我传。”林不觉道,“以罪人之身,传律于市。”
次日,神京西市,一青衫书生立于市口,高诵《边律草案》:
“凡边民,无论人妖,商旅可通,婚嫁可联,讼争可理……”
围观者初疑为疯,后渐静听。
至“护弱章”——“凡幼弱、孤寡、散部,律必先护”,一老妪泪下:“我孙儿在南境经商,若依此律,何至被黥面?”
人群骚动。
朱雀门缇骑立至,锁拿林不觉。
林不觉不拒,只高呼:“律若可焚,何惧一听?”
缇骑押他过市,百姓默然相送。
至朱雀门前,林不觉忽见铁笼中新添一颗首级——竟是那第八名信使。
他心头剧痛,却昂首道:“焚我身可,焚律不可。”
厉炎立于门上,冷笑:“明日午时,菜市口,焚律示众——先焚你,再焚律!”
当夜,林不觉囚于净妖监。
牢中阴冷,墙上刻满前人血书。他摩挲腰间律令印,低语:“若律成,何处不是家……”
忽然,牢门轻响。
月漪竟现身!
“大人!”她眼中含泪,“律察司查实,厉炎私通北荒,欲借焚律令乱青丘,再以平乱之功夺朱雀位!”
林不觉一怔:“证据?”
“在他府中密室。”月漪递上一卷微帛,“我潜入三日,终得此证。”
林不觉握紧微帛:“你如何入京?”
“青丘百姓,皆为律察眼线。”月漪道,“商旅、脚夫、茶娘……皆愿护律。”
林不觉终于笑了:“律,真的活了。”
他望向牢窗外——神京无月,却有万家灯火。
而菜市口的刑台,正被火把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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