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白玉山,本该是青丘最安宁的时刻。
山体如凝脂,月华在其上流淌,九道玉阶泛着微光,仿佛沉睡千年的律骨仍在呼吸。律心台四周,千盏律心灯静静燃烧,灯芯无焰,唯有一缕清光,照见人心虚实。可今夜,风不对,雾不对,连月光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边角,变得残缺而冷硬。
林不觉站在台心,妖皇印贴于掌心,温凉如玉,却压不住胸口那阵熟悉的刺痛——寒髓咒又在蠢蠢欲动。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冰针穿刺般的痛楚,目光却死死锁住山脚。
那具青铜棺椁,正缓缓上山。
无人抬,无人推,它像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碾过玉阶,发出沉闷如鼓的滚动声。棺身符咒闪烁,赤光如血,所过之处,白玉山的荧光竟寸寸黯淡,仿佛连这座律圣讲律之地,也在畏惧那棺中之物。
“来了。”他低语。
话音未落,山腰忽有银光一闪。
白瞳自第七阶疾掠而下,银灰律袍在夜风中翻飞如翼。她面色苍白,左臂律骨处隐隐透出灼痕——那是“引月归脉”反噬的代价。她未多言,只将一枚白玉蝉塞入林不觉手中:“含住,可护心脉半刻。”
林不觉摇头:“你已伤律骨,不可再耗月华。”
“律心台若破,青丘无律。”白瞳声音清冷如冰,“你护印,我护阵。”
她转身,双手结印,口中低诵古律。刹那间,千盏律心灯齐齐亮起,清光如网,笼罩整座律心台。白玉山体嗡鸣,似有万千律纹自山心涌出,汇入灯网之中。
就在此时,棺椁停于台下十丈。
棺盖缓缓开启。
没有尸骸,没有魂魄,只有一团翻涌的赤红雾气——那是被玄鳞教以秘法炼化的“万妖戾气”,取自青丘百年战乱死地,混以人族怨念,再以丹鼎淬炼七七四十九日,终成此物。此气一出,草木枯萎,石阶龟裂,连律心灯的清光都被染上一丝血色。
“林不觉!”玄微子的声音自雾中传来,带着道门特有的清越,却裹着蛇鳞般的阴冷,“交出妖皇印,可留你全尸。”
林不觉冷笑:“三清观何时成了盗墓贼?”
玄微子踏雾而出,道袍上绣着三清符箓,却披着玄鳞披风,腰间丹鼎嗡嗡作响。他身后,十二名玄鳞教徒如影随形,鳞甲覆面,手中各持一柄“噬律匕”——此匕专破律器,沾之即蚀。
“非盗,乃正名。”玄微子拂尘一扬,“青丘乃人道藩篱,岂容妖物执印?你寒髓缠身,心脉已污,不配承法圣遗心。”
他抬手,戾气如潮,直扑律心台。
白瞳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引月华入阵。清光暴涨,与戾气相撞,发出刺耳的撕裂声。然而,那戾气竟如活物,缠上灯网,一口口吞噬清光。
“撑不住……”白瞳低语,嘴角溢血。
林不觉握紧妖皇印,踏上台心凹槽。黑玉印面忽有律纹流转,与白玉山共鸣。他强忍寒髓咒剧痛,将印按入台心。
“心正则印启!”
刹那间,妖皇印爆发出万丈黑光,非邪非正,却如律之本源,镇压四方。戾气被逼退三丈,玄微子脸色骤变。
“他竟能引动印心?!”一名教徒惊呼。
“无妨。”玄微子冷笑,“印虽强,人已朽。破其身,印自落。”
他挥手,十二教徒齐扑律心台。噬律匕直指林不觉心口。
就在此时,东侧密林箭雨如蝗!
阿骨朵率赤狼遗民杀出,三十张弯弓齐发,箭尖裹着赤狼部秘制的“焚骨粉”,专克鳞甲。两名教徒中箭,鳞甲瞬间焦黑,惨叫倒地。
“林律判!我们来了!”阿骨朵怒吼,挥刀冲入战团。
玄微子眯眼:“赤狼余孽,也敢犯我?”
他拂尘一扫,戾气化刃,直劈阿骨朵。阿骨朵举刀格挡,刀身瞬间锈蚀断裂,胸口被戾气擦过,皮肉焦黑。
“退后!”林不觉厉喝,妖皇印脱手飞出,悬于半空,黑光如幕,挡下第二波戾气。
白瞳趁机结印,引月华灌入律心灯。灯网重燃,清光如潮,逼得玄鳞教徒连连后退。
可就在此时——
“咔嚓!”
一声脆响,自律心台东南角传来。
众人皆惊。
只见台角一块白玉,竟被戾气侵蚀至裂,裂缝如蛛网蔓延,清光从中逸散,如血流不止。那处,正是“蛇部律牌”凹槽所在——蛇部未至,凹槽空置,成了阵法最弱一环。
玄微子大笑:“九部共治?可笑!缺一部,阵即破!”
他双手结印,戾气如龙,直钻裂缝。
“轰——!”
律心台一角轰然崩塌,碎玉飞溅,清光溃散。千盏律心灯瞬间熄灭三百盏,整座白玉山的荧光如潮水退去,山体嗡鸣转为哀鸣。
白瞳踉跄后退,一口鲜血喷出,染红银灰律袍。
阿骨朵扶住她,急问:“还能撑住吗?”
白瞳摇头,望向林不觉,眼中满是痛惜:“律心台……裂了。九部共治,名存实亡。”
林不觉站在废墟中央,妖皇印缓缓落回手中。他望着那道裂缝,仿佛看见青丘百年秩序,正在崩塌。
玄微子收势,拂尘轻摇:“印,我明日再来取。今夜,先让你们尝尝——无律之痛。”
他挥手,玄鳞教徒如潮退去,戾气棺椁缓缓沉入雾中,只留下满地焦土与碎玉。
风起,残灯摇曳。
林不觉跪在台心,手指抚过那道裂缝,指尖沾满白玉碎屑。他知道,从今夜起,青丘再无“九部共治”,只有裂土与争雄。
而他,必须在这片废墟上,重新立律。
远处,赤尾峰方向,一点赤光冲天而起——那是赤尾火,燃得比往日更烈。
赤狐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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