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北境唯一的语言。
它自荒原尽头呼啸而来,裹挟黄沙与碎石,如刀似剑,割裂天地间的静谧。风不识人,却识骨;不辨善恶,却知律。它卷过焦土,掠过枯骨,在无日无月的混沌苍穹下,发出低沉而恒久的呜咽。
林不觉裹紧油布斗篷,右手指节紧扣腰间律刀刀柄,左臂内,律骨青光微闪,鼎心所聚的真元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却无法驱散那自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寒髓咒,如一条沉睡的毒蛇,每逢气息运转,便噬咬神经,令他步履沉重如负千钧。
七日了。
自他踏出北境关隘,人道印悬浮头顶,乳白光晕如薄纱笼罩周身,已整整七日。起初,那光芒尚能逼退荒原中游荡的妖气,令潜伏的沙妖、影狼不敢近身。可随着深入,人道气运渐稀,妖气如潮水般从地底渗出,光晕一日弱于一日。今晨,它已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在这片被遗忘的荒原上。
天穹灰黄,不见日月,唯有一片混沌的苍茫。脚下是焦土与沙砾的混杂,偶有枯骨半埋于地,不知是人是妖。林不觉取出水囊,仅余一口,喉头干裂,却不敢饮尽。他必须活着走到青丘。
“九阳还魂草……”他低声呢喃,声音被风撕碎,“十年一花,百年一实……今岁,恰是开花之年。”
他不知这草是否真能解寒髓咒,但他别无选择。律武司新律初行,田亩赎买、市易裁关、户婚归产,皆系于他一身。若他倒下,新政必夭,万民将复陷豪强之手。此行,非为续命,乃为护律。
风势骤急,沙尘扑面,他眯眼前行。忽然,前方地势下沉,一片诡异的“林地”浮现——无叶无枝,唯有一根根灰白“树干”直指苍天。近前细看,竟是森森白骨!
白骨林。
《蛮荒异志》有载:“青丘南境,有白骨林,乃试炼之地,白骨累累,寸草不生。”然书中未载的是,此林非乱葬岗,而是青丘妖国设下的第一道律关。
林不觉驻足,神魂如镜,五品神照境的感知力全开。他缓步踏入,脚下沙砾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似踩碎枯枝,又似踩碎亡魂的叹息。
骨,形态各异。有人族铠甲残片,有妖族利爪断角,甚至有道门符纸、佛门舍利瓶。显然,皆是闯关失败者。他蹲下,指尖轻触一具人族骸骨,头骨裂痕整齐,似被利刃一击而碎。
“非乱葬。”他低语,“有律。”
他闭目,以律武真元感应地面。刹那,神魂中浮现一幅虚影——九宫之位,暗合《刑统·刑狱篇》中的“律阵九杀图”!每七步一杀机,骨位即阵眼,踏错一步,便触发埋藏于地下的妖骨机关,利刃穿心。
风沙中,他缓缓起身,左脚轻点,踏向第一骨位——“乾宫,主杀,宜避”。右脚斜移,“坤位,藏机,可借力”。他如履薄冰,每一步皆依律而行,避杀、借机、破障。
第三日,他已深入林心。人道印光晕几近熄灭,妖气如黑雾缠身。寒髓咒骤然发作,胸口青黑咒痕游走,剧痛如万针穿心。他咬牙,以律令镇压:“律令:止痛!” 真元微震,痛楚稍缓,却耗神甚巨。
就在此时,三道红影自沙暴中疾掠而出——狐妖巡逻队!
三名狐妖,皆人身狐尾,赤红皮毛在风沙中猎猎如火。为首者,腰悬赤铜令,目如熔金,气息沉稳,赫然是六品之境。
“人族!”为首狐妖冷喝,利爪微张,“竟破白骨律阵?!”
林不觉未动,双手缓缓抬起,示意无害:“我名林不觉,大胤律武司副佥事,为寻九阳还魂草续命,无意冒犯。”
“律武司?”狐妖嗤笑,“人道气运将尽,你还敢入青丘?”
话音未落,林不觉头顶人道印忽闪最后一道乳白光晕,随即“啪”地一声,彻底熄灭。
三狐妖瞳孔骤缩。
“人道印……竟有此物?!”为首狐妖神色剧变,厉声下令:“拿下!押送赤尾部,面见族长赤狐月!”
林不觉未反抗,任其缚住双臂。他知道,此行凶险,然白骨林已破,前路虽暗,却已无退路。
风沙吞没四人身影,白骨林重归死寂,唯余黄沙漫卷,如时间之手,抹去一切痕迹。
而远处,青丘南境的赤色孤峰上,赤尾火微微摇曳,似在等待一个破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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