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亥时初刻。
神京,朱雀大街。
雪又下了起来,却不再是北境那种刺骨的冰霰,也不是断龙坡那种呼啸的暴雪,而是一种轻盈、细密、近乎温柔的雪絮,如天女散花,悄然飘落于千万盏灯笼之上。红光映雪,雪染红晕,整条朱雀大街宛如一条燃烧的赤色长河,流淌着虚假的盛世欢歌。
灯市正盛。
孩童提着兔子灯、莲花灯、走马灯,在人群中穿梭嬉闹;少女们三五成群,手执彩笺猜灯谜,笑声清脆如银铃;老者围坐茶摊,品着热腾腾的元宵,议论着今年的灯会比去年更盛;舞龙队锣鼓喧天,金鳞翻滚,引得万人喝彩;河岸边,百姓将写满心愿的河灯放入金水河,点点烛光顺流而下,如星河倒悬。
然而,在这喧嚣之下,杀机如冰。
林不觉与阿骨朵立于灯市口高台——那是往年官府设灯谜擂台之处,青石砌成,高三尺,正对宣德楼。两人皆未易容,只着素衣,林不觉手中捧一卷竹简,阿骨朵腰间悬一柄无鞘弯刀,刀身缠着褪色的赤狼皮绳。
他们身后,是赵砚安排的“百姓”——二十名内察司密探,扮作小贩、书生、游僧,散在人群各处,只待信号,便制造混乱。
“时辰到了。”阿骨朵低声道,目光扫过宣德楼。
楼顶,景元帝已登临观灯,龙袍加身,面带笑意。其侧,国师李玄真身着玄色道袍,手持拂尘,面容清癯,眼神却如深潭寒冰。他腰间悬一青铜小匣——正是藏第五片残片的“观主令匣”。
“他带出来了。”林不觉声音微颤,却非因恐惧,而是因——机会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高台中央。
刹那,四周喧嚣如潮水退去。
所有目光,聚焦于他。
林不觉缓缓展开竹简,声音清越,穿透锣鼓丝竹:
“神京百姓听真!
今夜上元,万民同庆。
然有冤未雪,有法未平!
七年前,北境赤狼部三万族人,被边将霍骁以‘通敌’为名,一夜焚尽!
实则,霍骁私卖军粮,勾结漕帮,为灭口而屠族!
此案,律武监曾立案,却被皇权压下,三百零七名律官,尽数被诛!”
人群哗然!
“律武监?不是早就灭了吗?”
“赤狼部?那不是叛贼吗?”
“这人是谁?疯了吧!”
林不觉不为所动,继续高声:
“今,霍骁亲口认罪,供状在此!
军粮账册在此!
幸存者血书在此!
我,林不觉,律武监司律使,
今日于灯市口,
重立律武监,重启雪岭焚族案!”
话音落,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左臂——律骨金光隐现,三片残片共鸣,竟在皮肤上浮现出青铜鼎纹!
人群惊呼如雷!
“真的是律骨!”
“律武监没灭!”
“天啊,他们回来了!”
宣德楼上,景元帝脸色骤变,猛地站起:“拿下!给朕拿下此逆贼!”
李玄真却抬手制止:“陛下稍安。此乃小丑跳梁,不足为惧。不如……让他演完。”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正愁无处立威,此人竟自投罗网。
金吾卫未动,玄鳞教徒却已悄然围拢。
林不觉早料如此,高声道:“若无人信我,便请看证!”
他一挥手,阿骨朵上前,割破掌心,血滴于地。
刹那,她胸口残片共鸣,黑河方向似有狼嚎遥应!她周身泛起淡淡青铜光晕,如神女临凡。
“我,阿骨朵,赤狼部最后血脉,律武监北境律使,
以三万族人之名,
控霍骁——屠我族、焚我家、灭我律!
若天有眼,雪当为证;
若律有灵,鼎必鸣冤!”
她话音落,天空雪势骤急!
千万片雪花竟在空中凝滞一瞬,随后如受召唤,纷纷落向高台,在她脚下堆成一道赤狼图腾!
人群彻底沸腾!
“神迹!这是神迹!”
“律武监是天命所归!”
“还赤狼部清白!”
宣德楼上,李玄真脸色终于变了。
他知道,若任由这“神迹”发酵,百姓民心将倒向旧律,他的“伪律丹”再无立足之地!
“陛下!”他急道,“此乃妖术惑众!臣请以道法破之!”
景元帝点头:“准!”
李玄真拂尘一扬,纵身跃下宣德楼,如仙人临凡,稳稳落于高台对面。
“林不觉!”他声音如钟,震彻全场,“你口口声声说律,可知律为何物?”
“律为公道,法为平准。”林不觉毫不退让。
“错!”李玄真冷笑,“律为权柄,法为工具。旧律束缚天子,阻碍长生,早已不合时宜!今夜,本座将于皇城西苑,熔律鼎残片,炼‘伪律丹’,代天行律,开万世太平!”
他猛地打开腰间青铜匣,取出第五片残片——“万邪不侵”!
残片在雪光中泛着幽光,铭文清晰可见。
“此乃真品!”李玄真高举残片,“而你手中,不过是仿品!律武监已死,旧律当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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