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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三,申时。
神京,东市。
雪后初晴,天光清冷如铁,街面湿滑,行人裹裘匆匆。檐角残雪滴落,砸在青石板上,碎成细沫。
林不觉裹着青布斗篷,缓步走过“文渊书坊”门前。他本是来寻柳先生校订《钱法通考》残卷——江南私铸案虽结,但“龙纹新钱”背后的钱法漏洞仍未补全,需从典籍中寻其源流。
可脚步未至正门,目光却被后巷吸引。
一辆灰篷马车停在窄巷深处,车夫正卸下一箱靛蓝封皮的册子。那封皮质地特殊,非棉非麻,以桐油浸染,泛着幽光,边角压有暗纹水印。
——那封皮!
林不觉脚步一顿,心跳微滞。
**永通印钞局·样稿**。
正是七日前,丹阳驿站那行脚商所携之物!当时他只当是旧档转运,未加深究。如今再见,却如冷水浇背——此物不该现世!永通局三年前已裁撤,样稿尽数封存内府,民间绝无留存之理。
他未上前,只佯作驻足,仰头看檐下冰棱,眼角余光扫去:册子封底盖有一枚朱印,非户部官印,亦非翰林院藏章,而是一枚私章——**“裕通鉴藏”**。
——“裕通”!
林不觉心头一震。
这名字,正是钱世漋供词中提及的“京商”!而“裕通”,正是已伏诛的户部尚书陈砚之生前所控商号之一,专营铜料、纸张、印墨,表面做文房生意,实为洗钱与伪钞中转。
“陈砚之已死,裕通却仍在运作……”林不觉眸光沉冷,“是余党接手了,且动作比预想更快。”
他悄然退后半步,隐入书坊侧墙阴影。不多时,一名青衫文士自后门出,指挥伙计将箱册搬入。此人面生,非翰林院学士,衣袖却绣有“崇仁”暗纹——那是勋贵别院仆从的标识。
林不觉尾随其后,步履无声。虽仅九品皮肉境,筋骨强健,踏雪无痕尚不能,但他刻意放轻脚步,借行人遮掩,始终未被察觉。
文士未回翰林院,亦未入国子监,而是拐入崇仁坊——此地多为勋贵别院,朱门深闭,车马稀少。其中一座宅邸,匾额无字,唯门环铸双鱼衔环,鱼目嵌青玉,幽光流转。
林不觉认得此宅。
——原陈府别院。陈砚之死后,被其心腹幕僚**周秉**接手。周秉原为户部主事,掌印账房,因“查无实据”免罪,如今以“整理陈氏遗稿”为名,居于此宅,闭门谢客。
“周秉……”林不觉低语。此人曾为陈砚之“白手套”,经手钱谷账目,最知“裕通”底细。若他接手样稿,必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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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林宅。
炭火微红,姜汤氤氲。老周端碗入内,见林不觉立于窗前,身影如刀,低声道:“公子可是疑心周秉?”
“你认得他?”林不觉转身。
“认得。”老周将姜汤放下,压低嗓音,“老爷(林正言)查律武监旧案时,周秉是陈砚之最信重的账房。老爷死前半月,曾深夜归家,面色铁青,对我说:‘周秉账中有鬼,三笔铜料去向不明——一笔入工部,两笔入鬼市,皆无凭据。’”
林不觉心头一震。
——父亲竟也查过此人!且已逼近真相!
他下意识抚上怀中锦囊,泥塑残粉微温。虽得《律武天书》,但他深知:**夜巡司办案,靠的是律、是证、是逻辑,而非武力**。武力只是保命之底牌,绝不可示人。
“周秉接手裕通,必为延续陈砚之未竟之事。”林不觉推断,“印伪钞,乱钱法,推新钱——幕后之人,仍在。陈砚之只是棋子,周秉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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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夜巡司衙门。
值房内烛火摇曳,赵总管披着玄色常服,听罢林不觉所言,颔首:“周秉……我们盯他三月了。陈砚之倒台后,他表面闭门谢客,实则与玄鳞教、鬼市往来频繁。”
他取出一卷密报:“三日前,周秉密会玄鳞教‘丹使’,地点在慈恩寺后巷。教中传言,他们得了一套‘永通雕版’,可印真钞——水印、纤维、墨色,皆与官钞无异。”
“雕版?”林不觉瞳孔微缩。
“正是。”赵总管目光如铁,“陈砚之死前,将雕版藏于某处。如今,周秉找到了。样稿配雕版,伪钞可批量印制。户部刚报,南城钱庄街已出现新版宝钞,水印为‘单龙衔钱’——此乃永通局秘制,外人绝不可知。”
他递过一道密令:“你以内察司副佥事身份,查伪钞源头。记住——周秉背后,恐有**三清观**影子。不可打草惊蛇。”
“三清观……”林不觉心头一凛。那是皇家道观,观主与景元帝亲近,专司“长生玄典”炼丹之事。若其涉入钱法,恐非贪利,而是为**炼丹耗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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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林不觉独坐书房。
案上摊开神京坊市图,他以朱砂笔圈出三处:
1. **崇仁坊周宅**——样稿去向;
2. **慈恩寺后巷**——玄鳞教会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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