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院里弥漫着一股霉味、灰尘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怪味。
角落里堆放着破损的刑具、废弃的桌案、生锈的兵器,以及一些不知用途的杂物。
几个同样穿着褐色力士服的人正懒散地靠在墙根晒太阳,或蹲在地上赌钱,看到林峰进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便不再理会。
院子正中,摆着一张歪腿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
此人尖嘴猴腮,眼珠滴溜溜乱转,透着股油滑精明。
他穿着一身小旗官的青色贴里服,却皱皱巴巴,沾着些许油渍,此刻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剔着牙,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引路的校尉那一声喊,他显然是听到了,却故意装作没看见林峰,直到林峰走到桌前,他才慢悠悠地放下牙签,斜着眼上下打量着林峰。
“哟,新来的?”他拖长了语调,带着一股浓浓的市侩味,“叫什么名儿啊?哪来的啊?”
林峰将腰牌和衣物暂时放在一旁的空箱子上,抱拳道:“卑职林峰,原青萍县捕快,前来报到。请问可是吴小旗?”
“啧,青萍县?那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吴小旗——吴德撇撇嘴,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之色,“听说那儿刚出了档子破事,死个县尉?跟你有关?”
他这话问得极不客气,带着打探和挑衅。
林峰面色不变:“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哼,运气倒是不错,能捡这么个功劳。”
吴德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显然知道一些,但又知道得不全。
他不再纠结此事,伸出手:“腰牌呢?拿来瞅瞅。”
林峰将那块木质腰牌递过去。
吴德接过,翻来覆去看了看,特别是看到“试力士”三个字时,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呵,试力士。沈大人还真是…规矩严明啊。”
他特意拖长了“规矩严明”四个字,听起来格外刺耳。
他将腰牌随手扔回给林峰,像是扔什么垃圾一样:“行了,林峰是吧?既然分到老子手底下,就得守老子的规矩。咱们这儿,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
他站起身,叉着腰,开始训话:“试力士,说好听点是预备力士,说难听点,就是打杂的。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你们的。别以为在外面有点三脚猫功夫,或者走了什么狗屎运立了点功,就能在这儿翘尾巴。告诉你,在锦衣卫,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这番话,竟与沈炼有几分相似,但从吴德嘴里说出来,只剩下满满的倨傲和打压。
旁边那几个力士发出几声哄笑,显然是惯常看吴德训斥新人的戏码。
林峰垂着眼睑,默不作声,仿佛听得很认真。
吴德对他的“驯服”态度似乎比较满意,但打压并未停止。
他踱步到林峰面前,用手指戳着林峰的胸口(林峰肌肉微微一绷,又瞬间放松,任由他戳):“看你小子身子骨还算结实。正好,衙署里积压的杂活多的是!从今天起,马厩的马归你喂,刷洗,清理马粪!后院那几个茅厕,也归你打扫。还有,刑房那边有几套沾了血污的刑具,看着晦气,也归你清洗打磨。干不完,没饭吃,听明白了没有?”
这几样活,无一不是最脏最累最被人看不起的。
喂马刷马还算稍好,清理马粪和茅厕简直是极致羞辱,清洗血刑具更是容易招惹晦气和恐惧。
这分明是刻意刁难,要给林峰一个十足的下马威。
旁边看热闹的力士们笑得更欢了,等着看林峰如何反应。
是忍气吞声,还是爆发反抗?无论哪种,在他们看来都是乐子。
林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吴德,脸上看不出丝毫愤怒或屈辱,只是朗声道:“卑职明白。这就去办。”
“……”吴德准备好的后续训斥和威胁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他预想了林峰可能会不服、争辩甚至隐忍但面露不忿,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干脆地应下,仿佛让他去做的不是贱役,而是什么光荣任务。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吴德很是憋闷。
他狐疑地打量着林峰,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却失败了。
“哼,明白就好!”吴德有些无趣地挥挥手,随手指了一个看热闹的力士,“王老六,带他去领工具!告诉他地方!”
那个叫王老六的力士笑嘻嘻地应了,走过来对林峰招招手:“走吧,新来的‘试力士’大人,带你去见识见识好地方!”
林峰抱起那两套力士服和腰牌,默默跟上王老六。
身后传来吴德不屑的冷哼和其他力士的窃窃私语:
“啧,还以为是个硬骨头,没想到是个软蛋。”
“没劲,还以为能看场好戏呢。”
“吴头儿这下该满意了吧?”
“满意什么?没刁难成,心里指不定更窝火呢…”
……
王老六领着林峰在杂乱的后院穿行,一边走一边阴阳怪气地介绍:“喏,那边是马厩,二十多匹马呢,够你伺候的。茅厕在后墙根,味儿冲,记得憋气。清洗刑具的水房在刑房后面那排矮房,啧啧,那地方,晚上都没人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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