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窗外的风带着西北特有的干燥和凉意。
屋内的煤油灯,在桌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孟昭南铺开两张信纸,神情专注。
陆砚池坐在床边,没有看书,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灯下那个纤细却挺拔的背影。
她先写给孟晴。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写下的却是最温柔关切的话语。
她写得很慢,字斟句酌,仿佛一个真心实意为妹妹担忧的姐姐。
在表达了足够的同情和愤慨之后,她才笔锋一转。
写完,她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
然后,她换了一张新的信纸。
这一次,她的动作快了许多,字迹也变得凌厉起来,没有了丝毫的温情。
这是一封举报信。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开门见山。
寥寥数语,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交代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换了左手写字,字迹歪歪扭扭,与她自己的笔迹判若两人。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好了。”她抬起头,对上了陆砚池深沉的视线。
陆砚池点了点头,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沉声说了一句:“明天我去邮局,人多眼杂。”
“不用。”孟昭南摇摇头,“我自己去。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能跟你扯上关系。”
她要亲自把这两封信寄出去。
……
第二天,孟昭南去了镇上的邮局。
她熟练地填好汇款单,将三百块钱连同那封信一起递给了窗口的工作人员。
办完汇款,她走到邮局门口的绿色邮筒旁,看了一眼四周,若无其事地将那封写给京市公安局的举报信塞了进去。
信纸滑入黑暗的瞬间,孟昭南的心里一片平静。
孟晴,这是你选的路,跟我没关系。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朝着营区的方向走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天,好像都更蓝了一些。
然而,她心里的这片晴天,并没有持续多久。
又过了五天。
五十亩新开垦的土地上,那副诡异的景象,已经到了无法再用任何借口去掩饰的地步。
之前长出幼苗的那一小块地,如今已经是一片喜人的葱绿。
那些玉米苗,在孟昭南偶尔用空间泉水偷偷“加餐”的滋养下,长得比别家地里同期种下的还要茁壮,已经有半尺来高,叶片肥厚油亮,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
可除了这一小片刺眼的绿色,其余的四十几亩地,依旧是光秃秃的黄土。
别说玉米苗了,连根杂草都看不见。
仿佛这一小片绿洲之外,全是生命的禁区。
军嫂们的热情,彻底被这残酷的现实浇灭了。
每天的浇水,变成了一种机械的,麻木的应付。
私底下的议论,也从最开始的焦灼和疑惑,变成了赤裸裸的抱怨和指责。
“完了,全完了!这叫什么抗旱王,这叫绝户种!”
“我就说不对劲,哪有种子十几天都不发芽的!”
“咱们这几十号人,天天起早贪黑地伺候,水都浇了多少担了?结果就伺候了一片黄土疙瘩!”
孙嫂更是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她也不阴阳怪气了,直接叉着腰站在田埂上,对着那片唯一的绿色,指桑骂槐。
“哎哟,有些人就是命好,手也巧!一样的种子,一样的地,人家那块就能长出金疙瘩,咱们这块就只能长土坷垃!这上哪儿说理去?”
“我看啊,不是种子不行,是人心不行!谁知道是不是把好种子都偷偷种自己那块地里,拿些陈谷子烂芝麻来糊弄我们!”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了孟昭南。
李桂花气得脸都涨红了,撸起袖子就想上去撕烂她的嘴:“孙秀莲!你放你娘的屁!你亲眼看见孟妹子换种子了?没证据你在这喷什么粪!”
“我就是说说嘛!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杆秤!”孙嫂梗着脖子,一点不虚。
孟昭南拦住了冲动的李桂花,她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她走到那片死寂的土地前,蹲下身,随手刨开一捧土。
泥土里,那颗被寄予厚望的玉米粒,已经变得绵软发黑,轻轻一捏,就成了一滩恶心的浆糊。
腐烂了。
周围的军嫂们也都看到了,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最后那点可怜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孟昭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环视了一圈众人。
那些曾经充满了信服和崇拜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失望,怀疑,和被欺骗的愤怒。
她没有解释,因为她知道,现在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真相以最惨烈,最震撼的方式,公之于众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很快就来了。
“哟,大家伙儿都在呢?这是在……赏苗?”
一个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尖细的声音,从地头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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