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战帐篷内,灯火通明。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泥土和一股紧绷的气息。红蓝两军的指挥人员、主要参演分队指挥官以及部分在演习中表现突出或具有典型意义的官兵,济济一堂,分列而坐。前方悬挂着巨大的演习区域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箭头和符号。
姜青白坐在红军侦察连的队列里,位置不算靠前。她换上了干净的常服,但头发尚未完全干透,额角几缕发丝沾着湿气。她身姿笔挺,目光平视前方,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联合演习指挥部主持的复盘会议,正在按流程进行。先是导调组通报演习总体情况,红蓝双方指挥员分别进行总结陈述。红军指挥员在提到侦察分队渗透失利、未能有效定位蓝军关键节点时,语气沉重,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侦察连的方向。
姜青白感到脸上微微有些发烫,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攥紧。那不仅仅是一次任务的失败,更是她个人军事生涯中的一个鲜明烙印——被对手一枪“毙命”。
很快,会议进入了更具火药味的环节——典型战例剖析。
巨大的地图旁,一名戴着眼镜的导调组军官拿起教鞭,指向了“黑风口”山谷的位置。
“下面,我们重点分析一下,红军侦察兵姜青白,在蓝军腹地野狼峪区域,于演习第三日傍晚,被蓝军特战分队‘击毙’的这一战例。”
帐篷内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姜青白身上,有同情,有探究,也有几分看新人栽跟头的事不关己。姜青白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如同实质,但她强迫自己维持着镇定,只是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些。
导调军官详细还原了当时的战场态势:“……红军侦察兵姜青白,凭借出色的单兵渗透技巧,成功规避蓝军前沿警戒,潜入野狼峪山谷。其行进路线选择、隐蔽接敌动作,均表现出极高的单兵素养,值得肯定。”
听到这里,姜青白心里并无半分喜悦。
“然而,”导调军官话锋一转,教鞭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个代表“疑似指挥所”的标记上,“在最后关头,侦察兵姜青白出现了致命误判。她将蓝军精心设置的假目标——一个伪装巧妙的电子信号发射源和气味模拟点——误判为指挥所核心区域,并据此展开狙击定位行动,导致自身暴露在蓝军预设的狙击火力下。”
帐篷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更为关键的是,”导调军官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剖析的锐利,“她过于专注前方‘目标’,完全忽略了自身侧后方的安全死角,未能察觉蓝军特战分队狙击手早已利用地形和天气掩护,机动至其侧后有利位置。最终,被蓝军狙击手一击‘毙命’。”
“这个战例,充分暴露了我们在敌后侦察作战中,容易产生的几个问题:一是对情报真伪的甄别能力不足;二是在接近目标时容易产生急躁心理,警惕性下降;三是缺乏对战场全局,尤其是自身周向安全的持续感知……”
导调军官的分析一针见血,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姜青白的心上。她微微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理性的她知道这些分析完全正确,但情感上,那种当众被剖析失败的难堪,依旧灼烧着她的神经。
“下面,请蓝军特战分队指挥员,秦晋川同志,就此次狙击行动的选择和考量进行补充说明。”导调军官看向了蓝军一侧。
帐篷内瞬间安静下来。
姜青白猛地抬起头。
只见蓝军队列中,一个身影站了起来。他同样穿着笔挺的常服,肩章上的军衔显示他是一名连长。身姿挺拔如松,步伐沉稳地走向前方。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姜青白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气场——冷峻、内敛,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锋芒。
正是那个在雨中,给予她致命一击的男人。
秦晋川走到地图前,先向首长和导调组敬了个礼,然后转身面向众人。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在经过姜青白身上时,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她只是台下众多听众中普通的一个。
“导调组分析得很到位。”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补充几点细节。”
他拿起教鞭,指向地图上姜青白潜伏的狙击点,以及他自己当时所处的狙击位置。
“第一,选择诱饵位置。我们利用了该山谷常年风向、以及岩体结构对电子信号的部分遮蔽和反射特性,刻意放大和引导了‘痕迹’。这对于急于获取战果的渗透人员,具有极强的迷惑性。”
“第二,狙击点选择。我并未固守于某个固定狙击阵地,而是根据红军侦察兵可能的渗透路线,预先选择了三个互为犄角的机动狙击点。最终选择的位置,利用了岩石裂隙和降雨造成的视觉模糊,确保了绝对的隐蔽和射界。”
他顿了顿,目光这次终于落到了姜青白的方向,虽然依旧没有什么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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