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和淡淡的硫磺气息,与村庄原本的泥土和草木味道混杂在一起,提醒着人们方才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冲突。
夕阳的余晖洒在村中空地上那个显眼的焦黑土坑上,仿佛给这片狼藉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金色。
溃兵逃窜时扬起的尘土尚未完全落定,劫后余生的村民们已开始自发地行动起来。
青壮年们搀扶起被溃兵推搡殴打的老人妇孺,检查伤势。
所幸溃兵只为求财食,并未真正下死手,多是些皮肉擦伤和惊吓。
几位略通草药的妇人急忙回家取来备用的金疮药和清水为伤者清洗包扎。
另一些人则忙着扶正被踹坏的篱笆和门板,试图用木棍和石块临时加固门户。
尽管知道若真有大股人马前来,这等防御形同虚设,但做些事情总能稍稍安抚惊魂未定的心。
气氛不再是纯粹的恐慌,一种庆幸与后怕交织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站在焦坑旁、脸上还沾着黑灰的“苏半仙”。
苏俊朗看着那口炒过硝土、现在一片狼藉的大铁锅,和散落在地上的石臼、陶罐碎片,心里一阵后怕。
“这玩意儿太危险了!”
他立刻行动起来,指挥几个稍微镇定些的村民:
“快,把剩下的那些‘地霜’、硫磺粉和黑炭粉,全都分开,拿到村外远远的偏僻处,挖深坑埋了!记住,千万不能混在一起,埋的地方也要隔开!”
他反复强调,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刚才那动静你们都看到了!这东西不是什么仙丹,是极其危险的凶器!”
“一个不慎,不仅能炸死敌人,更能把咱们自己、把整个村子都送上西天!”
“谁都不准私下偷偷摆弄!谁碰谁倒大霉!听见没有?!”
他想起自己搅拌火药时手抖的样子,以及那根燃烧的引线,冷汗又冒了出来。必须把安全隐患降到最低。
吩咐完后,他才走到那个炸坑前,仔细打量。
坑不大,约莫脸盆大小,深度也就一拃左右,陶罐的碎片呈放射状散落在周围。
“威力比过年放的大炮仗强多了,但比现代手雷还是差得远……”
他暗自思忖,
“硝土纯度不够,硫磺和木炭的颗粒也太粗,混合搅拌全靠手感,封装更是简陋……”
“要是能提纯硝酸钾,把原料研磨得更细,封装得更紧密,引线也更可靠些……”
技术的思维习惯一旦启动,便暂时压过了眼前的忧虑,他开始下意识地琢磨起改进方案。
经此一役,“苏半仙”的名号在村里已不再是略带调侃的尊称,而是真正带上了敬畏乃至迷信的色彩。
“苏半仙真是神仙下凡啊!连掌心雷都能炼出来!”
“要不是半仙老爷,咱们今天可就遭大难了!”
村民们议论着,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狂热与感激。
先前防疫是恩情,此刻则是实打实的“神通”震慑。
很快,便有村民捧着家里仅存的一些鸡蛋、一把鲜嫩的野菜、甚至一小块藏了不知多久的腊肉,恭敬地送到苏俊朗暂住的茅屋前,仿佛供奉神灵。
李秀宁搀扶着父亲回到屋里休息后,默默打来一盆清水,拿着一块干净的布巾,走到苏俊朗面前。
“苏先生,您…您擦把脸,换下衣服吧。”
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看着苏俊朗脱下那件沾满硝磺粉尘、被汗浸透的破麻布外衫,露出底下更为怪异但相对干净的“寝衣”(现代睡衣),她脸颊微红,接过衣服低声道:
“我…我去给您洗洗。”
眼神中除了之前的感激,更添了几分亲近与浓浓的好奇。
这位先生,似乎总能做出超出她理解范围的事情。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只有敬畏。
总有人被那“掌心雷”的巨大威力所诱惑。
村里有个叫二狗子的年轻后生,平日里就有些胆大冒失,眼见“仙丹”材料似乎唾手可得(尤其是那茅厕边的“地霜”),竟偷偷摸摸拿了铲子,趁着天色渐暗,想去挖点回来自己试试。
幸好苏俊朗一直提着心,在处理完剩余火药后又在村里巡视,恰好撞见。
他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一把夺过铲子,厉声呵斥:
“二狗子!你不要命了!这东西是你能碰的吗?刚才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一个弄不好,你死无全尸不说,还要连累左邻右舍!”
他声色俱厉,几乎是指着鼻子骂,彻底吓住了二狗子和其他几个或许有同样心思的村民。
这件事给苏俊朗敲响了警钟。
“科技果然是双刃剑……尤其是在这个时代,知识一旦被滥用,后果不堪设想。”
他望着眼前这些质朴又容易盲动的村民,心中沉甸甸的。
“火药只是开始,以后若还有别的‘知识’……我该如何控制?又如何确保它们用在正道上?”
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超越时代的知识所带来的,不仅是力量,更是沉重的责任和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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