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镇的夜,比花城更深,更沉。没有霓虹灯的侵扰,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湿冷的雾气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斑,勉强照亮着青石板铺就的狭窄街道。两旁老旧的吊脚楼黑影幢幢,如同蹲伏的巨兽。河水在镇外无声流淌,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水草腐烂的特殊腥气。
陈亮躺在小旅馆硬板床上,伤口愈合处的麻痒和肋骨的隐痛,让他无法安然入睡。傍晚茶馆里听到的传闻,以及那个巷口一闪而过的、戴着斗笠的佝偻身影,如同鬼魅般在他脑中盘旋。花城码头的血色迷雾和地底轰鸣,绝非偶然。那窥视的目光,是追兵已然嗅到气味,还是这看似平静的黑水镇下,本就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他翻身坐起,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掀起厚重布帘的一角,向外窥视。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夜风穿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轻响。远处,镇子唯一的那座石拱桥像一道苍白的弯弓,沉默地架在黑水河上。一切看似正常,但那股萦绕不散的不安感,却越来越清晰。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主动探查,弄清这镇子的虚实,以及那个窥视者的来历。
接下来的两天,陈亮改变了策略。他不再完全深居简出,而是有选择地在白天人流相对较多的时段,出现在镇上的茶馆、杂货铺、河边的码头等地。他依旧穿着那身落魄的旧工装,戴着遮阳的旧草帽,刻意收敛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沉默寡言、前来找活路的外乡苦力。他很少主动与人搭话,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喝茶,听人闲聊,一双眼睛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一切有用的信息。
收获零碎而模糊。镇上的居民大多朴实而警惕,对外乡人带着天然的疏离。闲聊的内容无非是家长里短、收成鱼汛,偶尔提及花城那边的“怪事”,也语焉不详,带着忌讳。关于镇子本身,他听到最多的,是关于“黑水河”的古老传说——河水通冥,深不见底,早年常有无名浮尸顺流而下,镇名由此而来。还有老人低声念叨,说镇尾那座废弃的“龙王庙”不太平,晚上能听到唱戏声,是以前淹死的戏班子阴魂不散。
这些传闻,在别处或许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结合陈亮自身的经历,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水、浮尸、废弃庙宇、阴魂不散……这些元素,与花城码头、柳堤的诡异何其相似!这黑水镇,恐怕也绝非净土!
他尤其留意那个可能出现的斗笠身影,但再无发现。对方如同蒸发了一般。
第三天下午,陈亮决定去镇尾那座废弃的龙王庙看看。直觉告诉他,那里或许藏着线索。他借口打听便宜的旧木料修缮船只(他伪装成想租条小船打零工的渔民),向一个在码头晒太阳的老船工问路。
老船工眯着眼,用粗糙的手指指了指镇子最西头:“喏,顺着河往上游走,过了那片乱石滩就能看到。破庙一座,没啥看头,邪性得很,后生仔,没事别去那儿晃荡。”
陈亮道了谢,压了压帽檐,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越往西走,人烟越稀少,房屋越发破败,最后只剩荒草和乱石。河岸变得陡峭,河水在这里拐了个急弯,水流湍急,颜色也变得更加深黝,果然不愧“黑水”之名。在一片嶙峋的乱石滩后,一座孤零零的小庙出现在视野中。
庙宇确实早已荒废,墙皮剥落,屋瓦残破,牌匾不知所踪,只有残存的飞檐斗拱还能看出昔日的规制。庙门歪斜,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鸟粪味。庙前空地上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
陈亮没有立刻靠近,而是找了个地势较高的石堆后面隐蔽起来,凝神感知。灵觉如同细丝般探出,扫过破庙及其周围。
果然!一股极其微弱、却与花城码头地底怨气同源、只是稀薄了无数倍的阴寒气息,正从破庙深处隐隐散发出来!虽然很淡,但那种腐朽、沉寂中带着不甘的怨念质感,绝不会错!这庙底下,也有东西!
不仅如此,他还敏锐地察觉到,庙宇周围的空气中,残留着一些非常新鲜的、不属于此地的气息痕迹——淡淡的烟草味(并非本地人常抽的旱烟),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朱砂和某种特殊香料混合的气味?这气味很淡,几乎被霉味掩盖,但陈亮对气息异常敏感,绝不会闻错!
有人最近来过这里!而且,是懂得使用特殊香料(很可能是做法事或施展某些术法所用)的人!是那个斗笠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陈亮心中凛然,更加小心地潜伏下来,耐心等待。他从午后一直等到日头西斜,天色渐暗,破庙周围除了风声水声,并无任何动静。
就在他以为今天不会有收获,准备趁天黑前返回时,异变陡生!
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风吹草动的脚步声,从庙宇侧后方的山林小径传来!脚步声很轻,节奏特殊,带着一种刻意的隐蔽感。
陈亮立刻屏住呼吸,将“水息敛魂术”运转到极致,整个人如同融入身下的岩石和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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