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旅社307房间的霉味,在连续几日的阴雨后变得更加浓重,湿漉漉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陈亮盘膝坐在硬板床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结束了清晨的调息。窗外天色依旧阴沉,细雨绵绵不绝,将花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
左肩伤处的钝痛已减轻大半,伤口结痂牢固,新生皮肉带来的麻痒感,预示着伤势正在向好。更让他欣慰的是,体内那口真气,在连日不辍的温养运转下,不仅彻底驱散了残留的邪毒阴寒,更比受伤前凝练浑厚了数分,约莫恢复了六七成功力。对《玄音谱》残页的感悟也似有精进,虽仍有许多晦涩难通之处,但那种与音律、与气息、乃至与周遭环境隐隐共鸣的玄妙感觉,愈发清晰。
他需要尽快熟悉这座陌生的城市,并找到稳定的生计来源。坐吃山空非长久之计,怀中的存折虽能支撑一时,却非安身立命之本。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融入市井,才能听到风声,寻到线索——关于《玄音谱》的线索,关于这南国之地可能存在的、与他身负异能相关的蛛丝马迹。
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关节发出细微的脆响。他换上一身半旧的深色衣裤,将唢呐用厚布仔细包好,藏在床板下最隐蔽的角落,只随身带了少量钱钞和那本时刻不敢离身的无名册子,锁好房门,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柜台后的老头依旧在打盹,收音机里放着咿呀的粤曲。陈亮悄无声息地走出旅社,融入了清晨湿漉漉的街巷。
与北方省城的开阔规整不同,花城的街巷更显曲折繁复,如同蛛网般密布。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油亮,两旁是密密麻麻的“骑楼”,底层店铺林立,茶餐厅、凉茶铺、杂货店、药材行……各式招牌鳞次栉比,空气中混杂着食物香气、药材苦味、潮湿水汽以及喧嚣的人声,构成一幅鲜活而又略显凌乱的市井画卷。
陈亮放缓脚步,看似随意闲逛,实则灵觉提升到极致,如同无形的触角,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他留意着人们的交谈,观察着店铺的营生,更重要的,是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或“波动”。
在一家烟火缭绕的肠粉店门口,他停下脚步,要了一碟鲜虾肠粉和一碗及第粥,在临街的简易小桌旁坐下。热腾腾的食物下肚,驱散了雨天的寒意。他一边吃,一边留意着食客们的闲聊。多是些家长里短、物价行情,偶有提及某某地方“唔干净”(不干净)、晚上听到“古怪声”的只言片语,但都语焉不详,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并无具体指向。
吃完早餐,他继续信步而行。经过一家门面古旧、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药材铺时,他心中微微一动,迈步走了进去。铺子里光线昏暗,四面墙都是直达屋顶的百子柜,空气中弥漫着当归、黄芪、熟地等药材混合的复杂气味。一个戴着老花镜、穿着对襟褂子的干瘦老掌柜正在柜台后用小秤称药,手法熟练。
陈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柜台上陈列的药材,其中几味如朱砂、雄黄、艾叶等,常与驱邪辟秽相关。他斟酌着开口,用尽量自然的语气问道:“老板,请问有没有安神定惊、品质好些的朱砂?”
老掌柜抬起头,从老花镜上方打量了他几眼,见是个面生的后生仔,口音带着北地腔,便用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慢悠悠答道:“朱砂有啊,分等级嘅。后生仔,系唔系睡唔好,心慌慌啊?”(朱砂有啊,分等级的。年轻人,是不是睡不好,心慌啊?)
“初到贵地,有些水土不服,夜里睡得不安稳。”陈亮顺着他的话应道。
“哦,系咁。”老掌柜点点头,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陶罐,打开,里面是色泽鲜红、细腻如粉的上等朱砂,“呢个系辰砂,品质最好,安神效果一流。不过后生仔,是药三分毒,最好还系揾大夫睇下先啦。”(哦,是这样。这个是辰砂,品质最好,安神效果一流。不过年轻人,是药三分毒,最好还是找大夫看看先。)
陈亮谢过老掌柜,买了一小包朱砂,又看似随意地问道:“老板,您在这条街开店多年,可曾听说过这花城哪里有比较……特别的声响?或者,有没有懂些古乐、老调子的师傅?”
老掌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他放下手中的小秤,仔细看了看陈亮,缓缓道:“后生仔,点解咁问啊?特别嘅声响?呢个世界,咩声都有啦。至于识古乐嘅师傅……以前西关那边倒系有几个老倌,依家嘛……”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少咯,都系揾食艰难,边个仲学呢嘀古老东西啊。”(年轻人,为什么这么问啊?特别的声音?这个世界,什么声音都有啦。至于懂古乐的师傅……以前西关那边倒是有几个老艺人,现在嘛……少了,都是谋生艰难,谁还学这些古老东西啊。)
陈亮心中微感失望,但面上不露声色,付了钱,道谢告辞。看来,直接打听恐怕难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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